以太玄境之身击败太清圣境,这样的先例,有,但这数百甚至上千年来,做到的,唯晏无书一人。
不是每个人都有晏无书那样的心性和天赋。但同悯和尽天南脸上看不出半分退缩之意,眨眼之后,两人同时向去念发起进攻!
风在这一刻休止,俄顷又起,变得更烈。同悯和尽天南都知晓自己和去念的差距,纷纷使出最拿手、最强力的招式,避免开局落败。
先前布置在此地的阵法俱启动运转,进攻、防御、加持皆有,不断炸开的灵力光芒刺目耀眼,逼得天上那轮太阳都失色。
去念单手持刀应战,灰衣起落,面不改色。
后方弟子们连忙起阵。
曲寒星和莫钧天没学过传送阵这样的高级阵法,便不过去帮倒忙,各自持着剑,守在他们前方。
若前面那两位倒下了,便是他们这样的归元境,也要为身后同伴们撑上一撑……
这样想着,忽见去念在出刀时分,偏首向他们看了一眼,旋即抬起左手,将手中那串佛珠飞掷过来。
——去念想打断他们起阵。
曲寒星和莫钧天立刻跃起,可仅是与裹挟的劲风相接触,尚未拦截到佛珠,便被掀飞。两人分别撞上一棵树,各自吐血。
接着是哐当两声。他们二人的剑,都断了。
曲寒星见到此幕,心下骇然。
同悯和尽天南两人联起手来,都做不到让去念全神全心全力出招,不仅如此,还让他占了上风。
这便是三念的实力吗?
一道身影从去念身前疾退,将速度提升至极致,掠至佛珠前,翻腕出掌。
两股气劲相对,同悯堪堪借住了佛珠,接住后是被迫倒退,直到距离传送阵还有半丈时,才勉强稳住身形。
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足印,同悯抬起头来,眼角渗出鲜血。
“流月君,你去助他们完成阵法,我来挡他一挡!”同悯咬着牙说道。
“住持!”尽天南满是不赞同之意。
“传送阵法是高级阵法,由这群孩子动手,至少要花四五分时间。”同悯严肃说道,“显然,你我加在一起都拖不了他这么久,但若你去制作阵法,我想半分便可完成,带走他们!”
这是实话。
言语间,同悯一甩衣袖,重新走上去。风拂过他花白胡须,纵使双眸泣血,神色无比坚定。
尽天南明白同悯的判断才是正确的,看了去念一眼,沉痛道:“……是。”
他迅速退至后方,步入弟子们画下的阵法雏形中,着手开始布置。
同悯深深吸了一口气,足踏弓步,抬起双掌,再出起势。他的双耳也渗出血来,但同时,修为猛地往上拔高一截,从气势和气息上看,亦是到了太清圣境!
佛门秘术,以自身身体为代价,俨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他朝去念出掌。掌势极沉。去念眼中掠过一分惊讶,没同他硬碰硬,斜递一刀,飞身后退。
轰——
掌风刀风相撞,震得山都裂开!
同悯立刻打出第二掌,退至半空中的去念手腕一翻,抓着长刀刀柄,向下狠狠斩落。
掌和刀相交,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是地面陷落,同悯被去念打入了地下,只漏出一个脑袋。
同悯满身都是血痕,抬起头,咬牙闷哼,猛地发力,将去念击退丈许远,同时把自己从深坑中拔出,
这是同悯的第三掌。他来到地面后,当即打出第四掌,直袭去念胸膛。
“没有用。”去念冷冷说道,就算忘念在此时此地强行将境界提升,也打不过他。他眼都不眨,甚至刀都不立,站在原地,抬起左手,轻而易举便将这一掌挡下。
“但也够了。”同悯沉重喘息一声,露出笑容,眼眶里盛满鲜血,几乎看不见眼眸。
在他身后,尽天南布好了传送阵,流光溢彩,立马就要启动。
可同时,去念提起了刀。他左手抓住同悯的手,不让同悯退或者避,刀锋向着同悯,因为距离太近,连光弧都未拉出,直接送入胸口。
刀从后背递出,鲜血滴滴落地。
“不——”
曲寒星目眦欲裂,提着剑便要冲过去,莫钧天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腰,将他拖到传送阵法上。
“走!”
语罢,传送阵法启动。
却在这时,那串被打落在地的佛珠再度飞起,直向尽天南而去!
尽天南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将自身和阵法连接起来,用自己的灵力加速阵法运转和落成。如此一来,他便是阵法灵力来源,若他受创,阵法定然停止。
莫钧天深知这一点,想都没想,纵身一扑。他本打算用手抓,可气劲实在太强,径直穿破手掌。
紧接着,打向胸腹。
莫钧天到底只有归元境,根本承受不住太清圣境的一击。扑的一声,一口血喷落。
他感觉腹间传来凉意,低头一看,竟是被打穿了。
这还不算完,下一刹,刀风逼近!
去念是打定主意要将这群人的性命留在此地。
站在传送阵法上、即将回到武元殿去的弟子们都被这悍然一刀掀翻,人散乱漂浮在空中,画面像极了扫到一堆的枯叶被秋风扬起。
这只是刀风,真正的刀还未落。
传送在即,若是落下,这些人就算离开,也都成了尸体。
尽天南登时放弃传送阵,手持拂尘疾速转身。他全身的灵力都在此一刻涌出,排山倒海般打向去念,去接这一刀。
巨响如雷,霹雳贯耳。
所有尘土都被风卷起来,去念的攻击被接下,但忘念如何应对这汹涌肆意的灵力浪潮,在这一刻看不清楚。
视野太过模糊,满目都是沙土尘埃。但片刻过后,一道刀光自上而下划落,如同劈开什么布帛似的,将风给劈碎。
尽天南孤身一人矗立在众人面前,道袍起落,手执拂尘,不动不摇,背影如山。
忘念抬起手里的刀。
一弧光掠过虚空。
尽天南没有避,他拂尘再起,迅速结成一个阵法。
可旋即响起阵法破碎的声音。
咔嚓。
刀芒落下,紧接着,尽天南的身体,也如破碎阵法般化作光芒碎屑散落。
这天地间再无流月君一人。
“师父?”张小昭有些愣,反应过来后,几乎瞪穿眼,“师父!”
他抓起地上也不知是谁的拂尘,撑了一下起身,朝着去念狂奔过去:“你这个妖僧,我要你——”
忘念连一瞥都未投向张小昭,抬起刀,朝前走了两步,于错身时,直接削首。
“张小昭!”曲寒星声嘶力竭吼。
气氛压抑,风低旋回转,落地时,奏一曲悲壮的歌。
还有许多人在喘息。莫钧天用双肘爬向曲寒星,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有气无力道:“走……”
他肚皮上被开了个窟窿,一路上都是血迹。
曲寒星的思绪现在茫然悲愤之中,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莫钧天说了什么。低头一看,莫钧天给他的是昨夜张小昭给他们的那个阵法,画在羊皮纸上,启动很简单,注入些灵力,便可瞬间将他从这里转移出去。
——不仅如此,他还能带上两到三个人。
但曲寒星摇头:“我不走。”
“你走……”莫钧天瞪了他一眼,眼里落下豆大的泪珠,声音跟着哽咽,可就是这两个字,都未说完,在还剩尾音时,戛然而止。
手也颓然垂下,咚的一声落到曲寒星身上,睁着眼,再无生息。
曲寒星的眼一点点睁大,颤着手,放在莫钧天颈侧。
脉博停止跳动了。
他不信,又去听莫钧天的心音,可耳中传来的,是一片空寂。
曲寒星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身上的伤,心中的痛,都在告诉他,这一切是真实的。他双目一点点染上血色,大吼着站起身,把阵法丢给身旁的还活着的人。
“我不走!”他仰天怒道,用袖子抹了把脸,抬起头死死盯住去念。
曲寒星骂了句极难听的粗话。
风过耳,他听不见声音了。这山道上还剩下多少棵树,也看不见了。他的眼里,只有去念这一个人。
他的手又开始抖,胸中愤怒,足够燃起火。
他想杀了这个人。
不,他要杀了这个人!
曲寒星只剩这一个念头,可当他握紧双拳时,发现手中空空。
他没有剑。
萧满从晏无书那挑给他的那把却邪剑,在数月前碰到那个追杀他的八部众太清圣境时,挡下致命杀招后,碎了;张小昭给他那把尚不知名的剑,也在方才被折断。
这个人,三念之一,忘念的师兄,轻易便断了他一把剑。
断他剑的人,都是光明圣教的教众。
要杀光这些人。
但他没有剑,握剑的手里,只有风。
——可没有剑,就不能打了吗?
——没有剑,就不能杀敌了吗?
曲寒星瞪视对面的人,胸膛剧烈起伏,鼻息粗重。
他还活着,还有呼吸,还能睁眼,还能站起来。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