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轻冉硬着头皮问出这句话,最后的那个字几乎轻若无声。
虽然上辈子他决定留下肚的鬼胎,可是这辈子毕竟是个崭新的开始,而根据周天师说的,那个孩子也有变成厉鬼的可能,他没有信心能护住它,就干脆希望它不要再到来了。投胎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也好过投身在他这里,变成无父无母的小可怜。
而如果他和顾承执的关系能始终定格在食物与鬼这份界限上的话,那个鬼胎应该就不会出生在他肚了吧。
一声嗤笑声格外清晰地在狭窄的空间里响起。
纪轻冉惊奇地发现,上辈子都没怎么笑过的顾承执,竟然因为他这句话,脸上一瞬即逝地露出一个浅淡,却能看出真心的笑容。
顾承执直起身子,男人拉着他的衣领,将他带到了镜子前。
他脸上的眼镜不知何时不见,解下了眼镜后的世界和戴上眼镜前一样清晰无异。
这一点纪轻冉倒是不奇怪,上辈子他倒是从顾承执的口听到似真似假的解释。他体内的阳气过盛,没有被吸取之前一直压迫在身体里,造成的近视不过是假性近视,所以被顾承执吸取了部分阳气后,不仅之前的近视不药而愈了,一直以来有些迟钝的感觉和运动神经都敏锐了些。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顾承执拉到了镜子前,而顾承执迟迟没有开口的打算,纪轻冉忍不住开口问道。
“怎……怎么了吗?”
“让你清醒一点,”男人冰冷语气难得透出了些许笑意,顾承执格外直白地说道,“你就算是直接脱了躺在我床上,对着你这张脸,我也硬不起来。”
纪轻冉被这句话气得想跳脚,上辈子他收拾了一遍发型和眼镜再过来,顾承执把他抱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了?
果然,哪怕重来一世,顾承执这辈子性情再怎么阴晴不定,骨子里也还是个大猪蹄子!
毕竟年少气盛,被着顾承执以嘲讽,纪轻冉心憋着一股气,他有心想要强调自己的颜值一点都不低,至少对顾承执本人并不是毫无吸引力。
只是当他的放在了刘海,想要把刘海掀开给顾承执看的时候,纪轻冉猛然醒悟过来。
他傻啊,好不容易让自己过敏出了红疹,就是为了不让顾承执看上自己,现在给顾承执看了,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然而他掀刘海的动作虽然停住了,顾承执却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男人面上冷色不变,却是毫不犹豫地帮纪轻冉完成了他的动作,拂开了长得几乎遮挡他眼睛的刘海。
镜子里,青年光洁的额头上显出一片密密的红疹。
辣眼睛!把他自己都丑哭了!
纪轻冉咬了咬唇瓣,不知为什么看到顾承执掀开他刘海后,久久停留在他额头的眼神,他心底的委屈就如同泡泡一样一个劲地冒出来,此刻的他火大得几乎忘记了对顾承执的惧怕,双用力一拉顾承执掀开他刘海的,只想远远逃开这里。
丢脸死了!
明明在剪发店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在意在别人面前暴露出红疹这回事的。可是顾承执不同,虽然这辈子他和顾承执第一次见面,可是纪轻冉觉得,顾承执身份特殊,不管怎么样都算得上是他的“前男友”。
竟然让前男友看到自己底下这么狼狈丑陋的样子,如果此时地下有条缝,能让他逃开顾承执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男人的纹丝不动地停留在他的额头上,没有被他的动作撼动一丝一毫。
顾承执冷漠得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心的想法,纪轻冉却已经被心涌动的暗火烧得忘记了对顾承执的惧怕。
“看什么看?嫌丑你刚刚就别亲啊!”
话一说出口,纪轻冉就知道这是在自取其辱。
顾承执也未必真的想亲他,重生前顾承执曾告诉他,亲吻和情事是最快吸取阳气的方式,如果顾承执此时冒出一句“刚才不知道你这么丑,现在也下不了嘴”的回答,他肯定被说得哑口无言。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顾承执冰冷的指停留在了他的额头上。
男人指尖泄出的冰冷气息,悄无声息地平抚了他额头上红疹的灼痛。
“这是怎么弄的?”
顾承执没有在意怀人如同幼猫亮爪一般没有实质威胁的话语,只是语气沉了几分的冰冷,宣告了男人不好的心情。
☆、第18章:除了顾宅,你哪里都不能去
而看着顾承执的指尖轻轻擦过他都觉得丑陋难看的红疹遍布的地方,纪轻冉觉得自己心头的火气就如同被一桶冰块浇灭了下去,
他有什么资格朝着顾承执撒气呢?
过敏的事情,也是他自己将自己弄成这样子的。
顾承执嫌弃他丑,他现在也确实很丑。
丑到看着镜子里顾承执修长而苍白的十指轻轻抚摸着他额头上的红疹,他都觉得这是脏了顾承执的。
“我……花粉过敏……对不起……”
纪轻冉张了张口,他想要向顾承执道歉,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对,只是苍白的言语无力形容他心间那股自责和颓丧。
然而男人指尖散发出的更加寒冷的气息,堵住了他的话语。
伴随着那股寒冷气息轻轻拂过他的额头,一点点渗进他的血肉里,纪轻冉惊奇地发现,镜子他额头上的红疹竟然悄无声息地消淡了些许,至少不会像最初一样通红得几乎狰狞。
“不用道歉,”顾承执语气淡淡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太碍眼,影响我吸食阳气的食欲。”
厉鬼吸食阳气也要讲究色香味俱全才有食欲的吗?
纪轻冉感觉自己在顾承执口,成了一块发霉的肉,吃的人为了不让这发霉的斑点影响食欲,只能为他治疗。
不过被顾承执这么一说,他心的自责和歉意也冲淡了许多。毕竟他今天被顾承执吓的次数可不少,顾承执还吸食了他的阳气,现在为他减轻了过敏的症状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是这治疗的法太过神奇了。
纪轻冉感觉到自己从上辈子就一直摇摇欲坠的唯物观念已经被冲击得半点都不剩了,顾承执可以控制形体变化,可以变幻环境和随时消失出现,现在还可以给他减轻过敏的症状。
除了生孩子这一点做不到以外,纪轻冉真觉得顾承执在某种意义上简直可以说是万能的。
纪轻冉忍不住抓住了顾承执要收回去的,男人的十指冰冷,如同一块坚硬的石头,握着感觉不到丝毫活人的气息。
“好神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顾承执垂眸,望着纪轻冉此时倒映着他身影的星星眼,只觉得这个食物没有自知之明到只记吃不记打的程度。
到底要他吓多少次,才能永远不用这种依赖的眼神来看他?
“对,对不起……”
落入顾承执深沉如寒夜般的黑眸,纪轻冉陡然想起男人刚刚警告他的话语,他快速地松开了,从顾承执的身体与洗台的空隙退了出来。
顾承执把沉黑的视线移在了他身上一刻,然后蓦然转开。
洗间的门无声开启,伴随着房间灯光开关按响的声音,顾承执走出了门。
窗户被着白布蒙上,房间吊顶的豪华挂灯明亮无比,望着顾承执微微虚凝的身体,纪轻冉跟在顾承执身后走到了房间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灯光……没事吗?”
上一世的顾承执将他囚禁在黑暗的别墅里几天几夜,将他做得昏迷又醒来好几次,都没有开过任何灯光,后来他在昏迷被送到了更为偏远的一处别墅里,顾承执吸取了他的阳气半个月,房间里才开始被允许开灯的。
想到自己刚来到这处庭院时,顾承执泄出的庞大阴冷气息,纪轻冉敏锐地感觉到,顾承执的魂体或许出了什么问题。
久久的沉默,纪轻冉本来以为等不到这个回答,然而意料之外的是,顾承执竟然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你需要灯光。”
顾承执转身,男人微微透明了几分的苍白面孔上,深刻而英俊的轮廓如同雕塑家最杰出的艺术品,顾承执没有过多神情泄出的漆黑的眼定定望着他,冰冷的气势强大得迫人。
“在没有找到替代的人之前,我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让你的心理或生理出现问题。以后,我会一天来找你吸食一次阳气,除了不可以离开这里,你可以自由活动,想要什么可以和外面的人提。”
“但有一点你要记住,如果你做出了逃跑,或者超出我忍耐范围的举动,除非你有把握让我彻底消失,不然……“
明明门窗紧闭着,不知何处吹进的狂风却让纪轻冉脚步不稳地生出些恐惧,房间的灯明灭不定,映照着顾承执那张一一刻仿佛雕刻般浸润在黑夜的面孔,更加森冷得不近人情。
纪轻冉点了点头,顾承执这番话他已经非常熟悉,从上辈子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听过了多少次。
当然,每一次的威胁后,都伴随着顾承执索求无度,说是要给他留下深刻记忆的情事。
只是这一次,顾承执在说完这番威胁后,身影十分快速就消失在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