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叫,齐师兄。”
小师弟,齐佑天眼睫一颤。
他从山海城亲自带出来的小师弟,刚受了情伤又莫名遭劫的小师弟,会送他梨花叫他师兄的小师弟……
那颗一直结冰覆着霜的剑心,忽然砰地跳动了一下,声音不大,却让齐佑天浑身发抖。
一缕轻细剑意如烟般凝了形,催动着天上薄薄的云雾瞬间消散。
齐佑天想拔剑想杀人,他想用千万道剑光把血魂撕成千百片。他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恨。
黑衣魔修权当没看到,他轻飘飘地说:“虔子文呢,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被别人沾了手,我不高兴,所以我救他,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东西?”齐佑天沙哑着嗓子问,他已然拔剑在手,“小师弟在你眼里,就只是个东西,只是个炉鼎?”
少年剑修的眼神狠厉极了,已然褪去了那层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他是真的发了狠生了气,像条拼死也要在敌人身上扯块肉下来的狼。
齐佑天握住了剑,剑意还是凝肃不发的,却让地上的砂石树叶转着圈被搅碎了,“不管是血魂还是你,谁都别想碰小师弟一根手指头。哪怕我今天拼死,也不能让你带走小师弟。”
他已然提剑在手蓄势待发,苍蓝透紫的眼睛里泛着一层红光。
“就你这剑法,连我一缕头发都削不断。”黑衣魔修嘲弄地摇了摇头,“我要带走虔子文,你根本拦不住。”
“他是我的小师弟,谁要碰他半根手指头,得先问过我。”齐佑天越发警惕。他像条发了狠的小狼,明明炸着毛还要低声呜呜,非要吓得面前之人就此罢手才甘心。
“啧,你小师弟真是你的命根子。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犯了傻。”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因为黑衣魔修一声叹息烟消云散了。就此齐佑天才感到,那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杀气不见了。
他知道,这人刚才真动了杀心。
黑衣魔修兴味索然地挥了挥手,“虔子文身上还有一缕魔气,你让你师父把它拽出来扔了,人就能醒。本尊可没有你想得那么龌龊,虔子文对我有用,仅此而已。”
“在本尊出手之前,你先替我看着他。”
不等齐佑天回答一句,这人长袖一挥,那袭黑衣已然融进了月色里。
混账!齐佑天低声骂了一句,就连他自己也没分清,这一声究竟是在骂谁。
虔子文半真半假演完这场戏后,心情还是挺愉快的。纵然这种下套坑人的把戏他好长时间没做,再拿出来还是得心应手。
现在整个太衍门已然被他搅成了一锅粥,想必掌门长老连带着云淡风轻的晏歌,也要好长时间心烦意乱不得修行。
活该,虔子文解气地想。他捣乱怎么了,不过是先收点利息罢了,以后太衍门还有得受呢。
现在他的躯壳还被齐佑天看着,也没机会还魂复苏。不过齐佑天总有倦怠的时候,等他走了,一切就好办了……
虔子文点了下头,看到一道青光掠过了云端,卷携着方圆数里的灵气也躁动了一阵。
是晏歌,这人大概刚从祖师殿扯皮回来,估摸着是想要看看自己的小弟子吧,还算有点良心。
虔子文凉薄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根本不怕被晏歌发现。
谁知那道青光忽地坠了地,晏歌环视四周,明明眼神并无落点,他还是急切地寻找着,似乎想从石头缝里看出一朵花来。
以前那个淡然潇洒的青衣仙君不见了,他整个人都被火烧着了,似快溺亡的人拽住了一根稻草不放。
晏歌声音沙哑,他问:“白羽,白羽是你么?我感受到了你的剑气……”
是我,可惜你看不到。虔子文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干脆站定不动了,任由晏歌继续急迫地搜寻,像只无头苍蝇。
青衣仙君找了半天,仍是一无所获,他垂下眼睫低声道:“怎么可能是你,毕竟你死了这么久。你连让我梦见一次都不肯,又怎可能现身见我。”
“毕竟是我愧对于你。”
忽地,晏歌伸手覆住了眼睛。这一刻,他只是个苦求不得的平凡人,被长远细密的痛楚折磨得欲要心碎。
装,再装。假惺惺跟谁演戏呢,晏歌也不怕老天瞧不惯他的虚伪劲,嘁哩喀喳几道天雷把他劈成灰。
虔子文冷眼旁观晏歌这副欲要落泪的模样,心中丁点波动都没有。
“是我活该。”晏歌怅然叹了口气,一拧身重新踏上云端。
的确是你活该,虔子文在心里赞同。
当初杀我的时候不是挺决绝么,说什么割袍断义仙魔殊途,现在又后悔干嘛?没事闲得慌。
天底下最倒霉的事呢,莫过于喜欢上他。那么多英才俊杰,因为对他生出了些微爱慕之心,就此心魔缠身不得解脱。
别人骂他是妖孽么,其实不冤枉,虔子文也承认这一点。
第24章
但虔子文并不觉得自己和他人说的一般罪大恶极,死上十次八次尚不能赎清。
他从来没有特意勾引谁,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
有些人修心的功夫不到家,瞥他一眼已然痴了。他要是再笑一笑说句话,小年轻们为他上刀山下火海都心甘情愿。
虔子文从来没想过利用谁,他自己能做的事绝不麻烦别人。一来欠人情,二来太麻烦。
开口求人终究是要低头的,虔子文自认不服天也不服地,要他低头不亚于砍他脑袋。
然而在有心人眼中,这又成了他一桩罪状,乃是故作清高实则谄媚,更该死了。
虔子文听了不以为然。除了灵玉以外,天底下没什么东西能让所有人都爱,只敢在背后诽谤的小人,又能有多大能耐?
他偏偏没想到,求而不得之人难免生出怨恨来。
那怨恨既辣又毒,又被嫉妒浸染,酝酿发酵了太长时间,挤出一滴就是致命的毒/药,闻一闻就能穿肠烂肚。
这味名为求而不得的毒/药,足以腐蚀神魂,任是神仙大能也扛不住。
第一次死的时候,虔子文尚有满腔愤懑。
他想把仇人先拨皮抽骨接着大卸八块,末了再把骨灰扬飞了,连神魂都不放过。
他已然快疯了,整天琢磨着怎么报复人,眼睛都快绿了,活生生憋了几百年。然而等他出来以后,始作俑者却已然闭关不出,虔子文拔剑四顾心茫然,体会了一回何为求而不得。
之后经历的事情多了,虔子文反倒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些莫名而来的怨恨。就像喝一杯兑了水的烈酒,酒味清浅烈性不足,唯独恨意还在。
对待晏歌么,自然也是此等情绪。三分恨意七分厌倦,若非必要之时,虔子文懒得看晏歌第二眼。
饶是虔子文嫌弃晏歌,他睁开眼睛就见床边坐着这人时,还是有点惊讶的。
青衣仙君手执一卷书,刚翻开一页,就见虔子文已然醒了。他心平气和地问:“你身上哪里不舒服?”
小少年清透的绿眼珠转了转,摇了摇头不说话。
晏歌扶起了虔子文,还纡尊降贵给他倒了盏茶,亲自递到少年嘴边,“为师虽然帮你拔出了那道魔气,你还是睡了整整两日,我有些担心。”
“不过比起你师兄,这不算什么。先前门内动荡你又未醒,他在你门外守了一天一夜,我都劝不走。”
听见这句话,小少年好像怔住了。他咳嗽了两下,“齐师兄他,一直守着我?”
“他被我赶去休息了,你们俩啊,个个都不让我省心。”晏歌喟叹了一声,真没想到养徒弟也是件烦心事。
齐佑天当年乖巧得很,让他练剑就练剑,让他打坐就打坐,没事从不跟师父多说一句废话,晏歌也乐得清静。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以为,虔子文入门时足有十六岁,比当初的齐佑天还大了八岁,肯定更好养活,没事扔两瓶丹药指导一下修行就可以了。再说还有齐佑天看着小师弟,又能出什么事呢?
谁料晏歌这一疏忽,虔子文倒霉了。
偏偏虔子文是个炉鼎资质,偏偏他又被居心叵测的魔修盯上了。虔子文神识内被植入了一缕魔气,晏歌都未曾察觉。
外人不说什么,晏歌却觉得是自己失职了,让虔子文受了这么多苦。
正当晏歌沉默不语的时候,就听虔子文颤声问:“我给师父添麻烦了?”
晏歌低头一瞧,小少年眼圈通红,正拼命忍着眼泪,“我对不起师父,更对不起太衍门。如果我修为高些,虽说还是打不过那个魔修,至少还能自尽……”
青衣仙君眉头皱紧了。他伸手去擦虔子文的眼泪,触到了少年的长睫毛,是濡湿柔软的,挂在手指头上怯生生地颤抖,像不安分的小鸟振翅。
他佯怒道:“你说什么胡话!谁要你自尽了,我要是连你都护不住,还配当人师父?”
“我给太衍门添麻烦了。”小少年模样怯生生的,“太疼了,我到底没熬过去,把祖师殿里的情形都跟他说了,我还说白石前辈也在……”
晏歌把虔子文按了下去,让他乖乖躺着,“血魂是个魔君,炼神修为的魔君。你要是固执地不开口,他把你杀了再抽魂审问,也没什么区别。哪怕你师兄对上血魂,也是凶多吉少。你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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