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念,是不死不坏之身。
颜辰骤然明白了,为何符念身上的衣衫会破败。
不断的抓扯,不断地伤痕,以及不断的疼痛。
这样自我毁灭性的冲动,显然不符合常理。
符念……是中蛊了吗?还是……
颜辰蹙眉,猜疑地想着,忽然睫羽一颤。
他骤然想起,前一阵子,他和孟桓从夜行渊逃到白水城时,孟桓曾说过一句话:“江烨修的医术对符念有特别用处。”
眼下符念的举动来的不同寻常,颜辰猜想,这恐怕就是孟桓说的“特别”了。
若要治愈符念,那就非江烨修不可,思及此,颜辰垂眸,找出了江烨修留给自己的那根红色烟火。
灵力催动,一抹红色从掌心呼啸而上,在暗淡的暮色中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红色之花。
彼时已经彻底入夜,最后一丝余晖消逝,昏沉的夜幕落下。
颜辰想着江烨修和孟桓赶来还要有一段时间,便想将人扶至一旁的树侧,好让两人能够靠着树干。
颜辰双手环着符念,想将人抱起。
然而符念的身躯健壮是远在他之上的,抱了几次都不成功,反而让符念的动作更加没有章法起来。
一道道的血痕不断剜出,颜辰皱眉,干脆放弃了抱符念的想法,转而去禁锢他两只自残的手。
符念的力气大,颜辰扣着他的掌心,几乎要抓不住。颜辰不肯看他伤害自己,抓不住便死命地抓。一双柔美的手指都扣得几近发白。
“符念,停下……”
蹙眉的符念带着不可遏制的力量,感觉到阻碍,便手臂作力,脱了手,直接将颜辰掀翻在地。
“唔——”
一声闷哼,颜辰摔在了泥里。
而符念亦跌在地上,只不过,他的手仍然没有放过自己。
“符念……住手!”
疾呼出声,没有反应。
新的血痕在符念身上显现,旧的伤痕开始愈合。
新旧更迭,循环往复。
没有用,颜辰凤眸清冷,眼尾泛红。
一咬牙,干脆侧身过去,抱住了符念,亦扣住了来势汹汹的双手。感受到这突然而至的怀抱,魔怔的符念愣了一下,但不过片刻,他又妄图动起来。
颜辰抱着的,是符念的正面。
符念的双手触碰不到自己,便开始蛮横得抓起了抱住他的人。
“呃——”
脊背上钻心的疼痛传来,颜辰喉咙里喑哑的闷哼。
符念的手没有轻重,锋利的爪子下去,透过颜辰红色的衣衫,扎进血肉里,拉出一道肆意流淌鲜血的口子。
“符……念……”
睫翼簌簌,颜辰一张清绝的脸近乎惨白,狭长的眼尾像沾染了三月雨水里的桃红,红的湿润、惊心动魄。
“呃……”
很疼,颜辰咬牙忍着。
“符……念……”
他唤着符念的名字,仿佛这样就可以将面前的人唤醒,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疼痛。
“符……念……”
“令宸……”
他在疼痛中微弱得喊着,令宸二字出口,面前疯狂的人骤然僵硬了手指。
脊背的疼痛得到缓解,颜辰苍白如纸的薄唇轻抿,以为自己终于唤醒了面前的人,却不料,下一刻,符念的脸骤然在他面前放大,微抿的嘴角来不及敛,已被一片温热覆盖。
“令……唔……”
被覆盖的唇,两个字都说不完整。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粗暴,这次的符念,动作是带着轻柔的。
唇齿刻意放缓速度,一寸一寸的侵占都带着呵护。
像温吞春水,像新酿的蜜。甘甜得让人沉沦、陷落。
唇齿纠缠,颜辰被吻着,竟然忘了要反抗。
他竟然……忘了要反抗。
与其说是甘甜的蜜,还不如说是甜蜜的鸩酒。颜辰大脑是空白,身体是虚空中,只有唇齿间的甘甜是真实的。
真实的……
清徽真人!
刹那间,他的脑海里想起了这么四个字。如同冷水浇淋而下,颜辰浑身一激灵,凤眸睁大,才意识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彻底醒悟了。
醒悟了,便要挣扎,然而符念不肯放过他。
温热依旧在延续,符念的手也没有停下。疼痛与甘甜并存着。
颜辰感觉自己像是要被人蚕食。
疼痛、刺激、愉悦、痛苦、羞耻……
千千万万的情绪包裹着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在干什么呢?
他和符念相拥在泥里,彼此留着鲜血,彼此疼痛,彼此甘甜,彼此挣扎。
符念在罪孽里吻着他。
“师尊……我……想你……”
骤然,他在贪婪中情不自禁地溢出这么两个字来。
轻飘飘的两个字,像棉花,落到颜辰脑海,却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浪涛汹涌,将人吞噬,扼制了他的呼吸,击碎了他的血肉。
符念喊得……是师尊……
师尊……!
颜辰全身震颤。
这意味着什么?
如今他是陌卿,符念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将他当作了前世的清徽真人。
也就是说……符念知道……他吻的人是颜辰而不是陌卿。
符念知道他是他的师尊,那为什么还会……
颜辰不自觉地想到某个地方。
触及到那个阴暗地带,一种恐惧而又惊悚的感觉立刻包裹住了他,他急急地退出来,想从黑暗退到光明中去。
不可能……
颜辰面色惨白,他的苍穹被凿了个洞,黑黢黢的窟窿时时有倾泻灾难的威胁。
刚刚一定是他听错了……
又或者,符念是无意间唤出来的………
一定是这样!
颜辰魂不守舍地安慰着自己,一双颤抖的手,竭力去按符念。
“陌卿!”
忽然,林外传来清朗呼喊。
是江烨修与孟桓他们,颜辰浑身一抖,按着符念的动作愈发用力。
他绝不能让他们看到这些。
两人强制着拉开距离,符念失去了唇齿间的甘甜,就如同失去了猎物的野兽,面色更加阴霾,一双手也更为急躁、蛮横。
颜辰按着他的肩,冷不防地,符念募地他锋利的抓子粗暴地扎入了他的肩内。
如同的尖刀刺入。
是刺骨钻心的痛。
密密匝匝的冷汗从他白皙的额角沁出,一张姣好的面容已是苍白如斯。
“陌卿!师兄!”
惊愕的呼喊,颜辰艰难地抬起头,隐约看到了暮色中有两人举着火折子站在前方,是孟桓和江烨修。
第101章 晋河
孟桓看着跌在地上满是血污的两人,一双眸子惊愕不已。
回过神来,想要说什么,只见江烨修早已冲上了前方。
“快放手!”
江烨修奔至两人身侧,一边施展幻术按住符念,一边对着颜辰厉声出口。
颜辰全身都浸在疼痛里,几近虚脱。
见符念被江烨修按住,便依言放开了手。孟桓回过神来,上前扶住颜辰。
“符念……这是怎么了?”
颜辰就着孟桓的手,问得微弱。
“是血脉入邪,而且已经发作到中期了,必须尽快遏制!”
江烨修并指点触符念的穴道,冷面阴沉。
“血脉入邪……是什么?”
颜辰嘴里念着陌生的字句。
江烨修冷冷地:“他是血族之主,天生血脉不纯,蕴含邪气。这邪气能够保他不收寻常刀剑困扰,拥有自愈之身,但同时,若是心魔发作,这股邪气将侵蚀他的心智,促使他产生暴戾之举。”
一席话毕,颜辰眉心紧拧。
正所谓福祸相依,凡事皆有两面。符念自甘堕入血道,拥有了强大的邪灵之力,那么他也将承受这邪灵之力的代价。
孟桓从未听过血脉入邪之说,当下面色惊异而凝重“江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师兄说过这事?”
江烨修抬头冷笑:“他不愿意说,你怎么会知道?”
孟桓愕然,愣了一会,垂眸望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符念,默默地将藏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颜辰没有说话,只感觉喉咙被江烨修这句话压得几乎阻塞。
“尊主第一次血魔发作,是在六年。”
江烨修手上动作未停,低着头兀自开口。
平缓的声音,如同湖水一半微微荡漾开来。
颜辰额角一跳:“是上余和林极对战的时候?”
江烨修喉咙里哼了一声,表示默认:“那时他刚坠入血道,在上余残杀了同门后,便跑到了夜行渊的附近,当时夜行渊还未建立,不过一座野山,他血脉邪走,一个人倒在荒野里,囚首丧面,血迹斑斑。我偶然见了他,便将他救起了。”
语调沉缓,听者心惊。
颜辰没有经历过,可光是听他人叙说,便能在脑海中演绎出一场触目惊心的画面来
“那眼下……要怎么做,师兄才会好?”
孟桓望着面前一身血污的符念,担忧出声。
江烨修点完符念最后一下穴道,缓缓地收了手:“我现在只是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的邪气,他这次发作得太严重,若要完全平息,我需得回夜行渊拿一趟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