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慕一板一眼道,没有。
沈致说,口是心非,你一不好意思就摸剑,就和小时候你刚来山上那会儿我给你送吃的一样,想吃的不行又装斯文,被我说穿,手里非得攥点什么——
梁慕捂住了他的嘴,平静地说,沈致,天亮了。
沈致眨了下眼,噢了声,不甘心,凑过去舔了口人掌心,梁慕一下子收回手,盯着那截舌尖看了几眼才强迫自己转开了眼睛,蹭地站起身说了句我去打水,就跑了。
沈致看着他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不行,又喊,师哥,我等你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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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慕确实喜欢沈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看着一个人久了,眼里就容不下别人了。
可沈致总能惹他生气,气到他想扔下沈致不管了。
偏偏沈致叫他一声,梁慕又没辙,心想,当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何况,沈致太娇气了,又脆弱,自己一个人,指不定哪天就成了碎玉,魂魄沦为妖邪鬼怪的修炼之物,魂魄无处安身。
沈致睡着了,梁慕盯着他的脸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声说,沈致,你什么时候才能——
让他干什么呢?长大一点,听话一点——多想想他。
梁慕一贯内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吞了下去,沈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过了一会儿,又想,沈致长得很好,难怪别人都看他,兴许是玉所化,整个人都透着股子钟灵毓秀。
可梁慕见过他坏了的样子,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恶劣,他想,不如把沈致弄坏,裂纹遍布,变回一个小怪物。
人见人嫌,谁都不敢靠近。
纵然师父教养了他五年,其实,梁慕骨子里仍然是街头磋磨长大的恶犬野狼,野蛮和凶戾都藏在克制平静的皮囊下。
梁慕又舍不得——沈致会疼。
梁慕虚虚描摹他的眉眼,他的,他从小看着他长大,倾尽所有,费尽心思养成这般好模样,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沈致眼睫毛颤了颤,将醒未醒,梁慕淡然自若地收回了手,只听沈致叫了声,师哥。
梁慕看着他,摸了摸沈致的脑袋,说,师哥在,睡吧。
第27章 番外 白发
宋小舟发现自己老了是在一年夏天。
那天天气很热,他穿了身薄衫在屋子里看账本,外头热热闹闹的,有小孩儿在嬉闹,是几个陆家的孩子。
书房背阴,陆衡在书房的榻上恹恹欲睡,木榻宽敞,铺了竹簟,周遭还放了冰,阴阴凉凉的。
陆衡到底是鬼,但逢阳气炽盛,就不太舒服。
账本晦涩,宋小舟却已是习以为常。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奴隶,经年富贵养人,宋小舟言谈之间已有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气度。
他揉了揉眉心,走到窗边,院子里的孩子正在葡萄架下追逐,个个跑得一头汗。
陆家是南境大贾,家大业大,除了陆衡这一支,底下还有些旁支。
陆悬死后,陆家没了主,陆氏旁支自然不肯宋小舟这么一个奴隶出身的“外人”掌权,不乏起了异心的,来陆家主宅,要“逼宫”,乌泱泱来了好些人。
宋小舟那时年少,慌得不行,抓着陆衡的手紧张的满手都是汗,看得陆衡直笑,说他,鬼都不怕,还怕几个老东西。
宋小舟咕哝道,那能一样么?
陆衡捏了捏他的耳朵,低笑道,别怕,拿出你陆少夫人的气势。
宋小舟瞥他一眼,深吸了口气,抬头挺胸如上刑场,到底是迈出了那一步。
其实宋小舟全用不着慌,屋子里烧了犀角。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满屋子生犀香,衬着宋小舟身后列满的排位,让人悚然。自然,他们也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笑盈盈看着他们的陆衡。
平日里一个个老奸巨猾的,大白天见了鬼,脸都白了,吓得直哆嗦,又想起无端横死的陆悬,谁还敢再说什么,对宋小舟恭敬得不行。
法子是沈致出的,阴损,又有效。
后来逢着时节,各地主事都会将账簿送往陆宅,时间久了,还有大着胆子将孩子送来的,希望能得宋小舟青眼。
陆衡膝下无子,将来谁继承陆家,尚不好说。
有眼尖的孩子瞧见宋小舟,一窝蜂地拥过来,一口一个宋叔叔,奶声奶气,叫得亲热。
宋小舟性子好,这些孩子都喜欢他。
宋小舟笑了起来,嘘了一声,隔着窗,说,这天儿这么热,玩一会儿都乖乖地回屋去,别中了暑气。
几个孩子噘着嘴哦了声,都静下来,有个年纪大点儿的少年凑上来,捧着满掌心的葡萄给宋小舟,说,是他新摘的葡萄,要宋小舟吃。
宋小舟捏了颗吃下去,甜滋滋的,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说,葡萄好甜。
小孩儿脸颊微红。
宋小舟也笑,那少年蹭了蹭他微凉的手,突然叫了一声,指着他鬓边,宋叔叔,有根白头发。
宋小舟愣了愣,他踮着脚捻住了,轻轻一扯,放在掌心,说他娘长了白头发都要他这么拔。
宋小舟看着那根银白的发丝,半晌才回过神,揉了揉少年脑袋,他说,叔叔不用拔,老了好,老了好。
夜里,陆衡精神了,搂着他在床上厮混。
这些年宋小舟为了陆衡,做了许多善事,功德一桩一桩的攒下来,陆衡身上的戾气都少了不少。
宋小舟有些心不在焉的,陆衡握着他的腰从后头深深顶进去,磨得宋小舟低叫了声,才问他,想什么?
宋小舟偏过头,去亲陆衡冰凉的嘴唇,目光落在他脸上,含含糊糊地要抱。
陆衡轻轻笑了笑,遂了宋小舟的意,二人面对面,底下不疾不徐如细雨,颇有几分温情。宋小舟看着陆衡的脸,鬼不会老,陆衡的容貌永远停留在了他死的那一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陆衡依旧是宋小舟初见的,最喜欢的模样,温雅漂亮,皎皎若明月。即便看了这么多年,宋小舟每认真看一次,依旧有心跳如雷的感觉。
他说,谨之真好看。
陆衡便笑。
宋小舟骑在他身上,眼睛亮晶晶的,说,今天照儿给我拔了一根白头发。
他语气很新奇,还有点欣喜。
陆衡也怔了怔,捏着他的下巴端详,拇指摩挲他眼尾的笑纹,说,小舟长大了。
宋小舟咕哝道,不是长大,是老了,早就长大了。
陆衡笑道,哪儿老了。
宋小舟看着他眼睛里的自己,眉眼耷拉下来,忧虑道,哪儿都老了,到时候会长白头发,脸上也皱巴巴的。
他问陆衡,谨之,你不能嫌弃我。
陆衡笑了一声,宋小舟抓着他的手,重复道,你不能嫌弃我。
巴巴的,还像当日的小奴隶,一副少年要糖吃的情态,哪儿有半点陆家当家人的稳重。
陆衡亲他的嘴唇,含住了,唇舌厮磨间低声说,哪儿能啊,我喜欢还来不及。
宋小舟是照亮他的光。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光呢?
宋小舟满足了,也压低了声音,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摸,“你碰碰。”
陆衡拿冰凉的手掌摩挲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肉,宋小舟低低地喘,陆衡插在他身体里的东西也大了圈,宋小舟察觉了,咬着嘴唇笑起来,说,喜不喜欢?
陆衡攥着他的腰,重重往上一顶,喘声说,喜欢。
宋小舟道,那你多摸摸,以后老了就不给你摸了。
陆衡问,为什么?
宋小舟理所当然地说,老了不好看,还有……他好认真,掰着手指头,老了也禁不起你这么弄,床上让一只鬼弄折了腰,传出去——
剩下的话没说完,陆衡咬住了他的嘴唇,说,那趁能要,现在弄个够。
宋小舟说,嗳——我明天还要带他们去看庙会!
陆衡掐着他的脸颊,道,我重要。
宋小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怎么还跟几个孩子较劲。
陆衡在他耳边说,葡萄好吃么?
宋小舟抽了口气,小声地说,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陆衡不置可否。
宋小舟抬起头亲他的下巴,哄他,你最重要,明天陪你好不好。
陆衡理所应当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