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现在就转化,”陈默紧紧抓住夏渝州的手,“我的老师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就会给我转院,不会暴露的。”
“转院?何予要给你转院?医大附院都治不了的,还去哪儿治?”夏渝州皱眉。
这个病,数遍全国,医大附院是治得最好的。况且已经找到了可以配型的骨髓供体,只是还需要时间劝说捐献者,这时候转院未免太奇怪了。
少年苦笑:“我妈闹着要送我出国治,还搞了电视节目号召粉丝捐款。何教授怕我死在路上,就骗我妈说找到了更好的治疗方法。”
这就麻烦了,不管是被何予带走,还是被他妈带走,要再找到都不容易。
“速战速决,咱们现在转化。你明天有力气了马上跑,到黄昏路9号的牙科诊所找我。”夏渝州当机立断,给他病号服里塞了两百块钱。
“好!”少年顿时热血沸腾,捂着胸口的钱用力点头。
仪式被打断,得从头来一次。情绪起伏过大的夏渝州提舌忘词,只得掏出手机,念起了早上刚从先祖手札上抄的笔记:“吾夏氏血族,古来有之。尔乃有缘人,承吾氏族之血脉。以吾血,融尔血,归于血族而为亲。自此,生非常人之生,死非固有之死。你可愿?”
“愿!”
问题少年这次再没有任何问题。
回答得过于迅速,夏渝州顿了一下,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种事又不能找家长签字。他已经病入膏肓,又刚好符合血族转化条件,做不成健康的人,起码能做个活蹦乱跳的鬼。
摸到血管,俯身,张嘴。
“夏渝州!”司君带着怒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夏渝州冷不防被提着后领拽起来,转头正对上司君那双海冰一样的蓝色眸子。
司君:“我说过,不要这么做。”
那人戴着薄薄的白手套,体温透过布料传到脖颈的皮肤上,激得夏渝州鼻根发酸,甩开那只手:“这你就不讲道理了,不让吸血鬼咬人,那就是不让人吃饭。司先生不如直接把我抓起来,送到派出所去。”
司君没理他,用镊子夹起一块医用酒精棉,在少年透出青色血管的颈侧从中心到周围顺时针擦拭,扔掉棉球收回镊子,末了又在枕头上垫了一张防水无纺布。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以至于少年嘴里那句“我是自愿的”,愣是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司君:“咬吧。”
少年:“……”
夏渝州:“……你说的不要,是不要咬没消毒的?”
“嗯。”
“……”
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第3章 初拥
初拥,是新生命的开端。长亲获得名义上的子嗣,从此为新成员的一切行为负责。
以吾血,融尔血。神圣而美好。
然而这样的好气氛,都被那黄褐色的碘伏消毒点破坏了,好好的歃血归亲,变成了外科手术。加上背后还有一双眼睛盯着,随时准备给他递纱布和缝合线,夏渝州根本下不去嘴。
艹!
“司医生,你确定要站在这里看我吃饭吗?”夏渝州回头,做了个礼让的手势,“要不,您先尝尝?”
司君看向悄悄翻白眼的病人,微微摇头:“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说罢,抬脚走出了病房,并细心地关上了门。
陈默翘起脑袋看门外:“他竟然还回答你。”
夏渝州嗤笑:“他就这样,礼貌得过分,说什么都会应一声。”像个虚情假意的贵族,有问必答,有求必应,但从不放在心上。
别问,问就是教养。惹人恨的教养。
走廊上的灯熄了又亮。
没有少年预期中的血月染红半边天,也没有狼人趁乱前来猎杀脆弱的新生命,甚至都没有看清夏渝州是怎么做的,所有流程就结束了。初拥完成,一位新的血族诞生。虚弱的少年连一声“爸爸”都来不及喊,就昏睡过去。
夏渝州掰着他的脸仔细瞧瞧,肤色比先前更加惨白,眼底的青影却在渐次消失。先祖手札上没有详细记载初拥成功后的现象,瞧这孩子呼吸平稳、心跳有力的模样,应该是挺成功的。
血脉的热度,隔着薄薄的皮肤传导出来,源于己身的同源感异常美妙,让夏渝州露出笑来:“嘿嘿嘿,儿砸!”
同每一位新生儿的父亲一样,夏渝州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不省人事的少年咔咔拍照。
洁白的床单,蓝白条的病号服,苍白的小脸,真可爱!越看越可爱!夏渝州连拍几张,俯拍、仰拍、横拍、竖拍、把床头的鲜花放孩子怀里拍,还顺道加了个滤镜。越看越满意,兴奋地想发朋友圈,向全世界炫耀我们老夏家有后了。
好在理智尚存,没有真发出去,憋了半天只发给了自家弟弟。
【夏渝州:大树,我当爸爸了,给你看!】
弟弟似乎在忙,并没有回复。夏渝州遗憾地又拍了两张,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出病房。
“我艹!”
病房外的阴影处,直挺挺地站着还没有走的司君。白大褂已经脱了,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皱褶的白衬衫,手臂上搭着一件薄西装外套。
在这夏末秋初的炎热夜晚,还带着西装外套出门,这人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夏渝州顺顺被吓到的心口,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半步,侧身对着司君:“你怎么还不走?”
司君仿佛没看到他防备的动作,骤然靠近。淡淡的柠檬香,夹杂着消毒水的气息,瞬间灌满鼻腔。
夏渝州僵了一瞬。对方单手绕过他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内里的状况又重新合上,再自觉地退开,保持与方才分毫不差的距离。
“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司君示意屋里的病人。
“我没学过照顾食物,你看着办吧。”夏渝州拉上口罩戴上帽子,把九块九包邮的白大褂脱下扔到垃圾桶里,低头向外走去。
司君不慌不忙地跟上他:“初拥过后,不需要特殊照顾吗?”
夏渝州骤然停下脚步。
司君低头理了一下手套:“夏渝州,这么多年了,你还把我当傻子。”跑到重症监护室吃宵夜,且不说被吃的人受不受得了,单那满是化学药物的血液也不可能好吃。
低沉悦耳的声音,不带任何讽刺指责,只是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却比任何吵闹都让夏渝州震惊。以前的医大贵公子司君,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只会腼腆地笑、恼羞成怒地抿唇,实在生气也就一句“走开”。
夏渝州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司君,在对方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又下意识地避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吸血鬼小说看多了吧。被我咬了,可能身体指标会发生变化,但也是暂时的。无论如何,谢谢你今晚的帮助,也希望你能保守秘密,他明天就转院了,不会影响到你。”
司君静静地看着他:“是么。”
不咸不淡的应声,惹得夏渝州心头火起,冷笑:“你要实在想说,我也不拦着。因为晚上有只吸血鬼给病人初拥,所以各项指标变化了,你看别人会不会信。”
说罢,转身就走,手臂却突然被一把抓住。
“我可以保守秘密,那你告诉我,是谁叫你来的。”
宽大修长的手像铁箍子一样,牢牢地扣着他,动弹不得。夏渝州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手臂并不纤细,还是被满满地握住,不愧是可以在钢琴上轻松跨越十二度音域的上帝之手。
夏渝州捏住最不容易反抗的无名指,使劲向后一掰,直接将那只大手拽下去:“与你无关,你爱说说去,真当我怕你!”
被掰指头的大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迅速从夏渝州手中抽离,重新紧了紧手套。
时隔五年的重逢,不欢而散。
夜晚的燕京,灯火通明。纵横交错的道路,被车辆的流光侵染成一条条跃动的光河,流向未知的远方。热闹繁华的街头,却拦不到一辆能让吸血鬼搭载的出租车。
许久不在燕京生活,夏渝州有点找不到方向,只得给弟弟打电话。
还是没有回复消息的周树,电话倒是秒接:“喂?”
“大树啊,告诉你两个好消息,”夏渝州靠在路灯杆上,看着司君的车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第一个,我有儿子,你有侄子了!”
那边呛咳了一声:“啥?”
“儿子……”
“嘘嘘嘘,”周树赶紧制止他说下去,“咳,那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回来再说。”
夏渝州了然,这家伙身边应该是有别人:“第二个好消息,我诊所还没收拾好,得去你那里住,过来接我。”
“我这直播呢,自己打车过来。”弟弟显然不认为这是个好消息,并送给哥哥一个“滚”。
“我要是能打到车,还叫你这废物?”
“你不会滴滴一个?”来自崩溃的弟弟。
“滴滴是什么?”
“……”
京郊某电竞基地宿舍,正跟队友双排直播的周树,安排好不省心哥哥的网约车,自己的游戏人物也挂了。
“呦,谁呀,叫我们树神这么操心?”队友挤眉弄眼地凑过来。直播俩人用的都是小号,掉段位也无所谓,因而被耽误的队友并没有第一时间掐死周树,反倒有闲心调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