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转眼,却是连迷宫都不见了,放眼看去是一片空旷辽阔的平原,奇珍异草不要钱似地遍地生长,楚依斐一时都不敢随意走动,怕一脚下去,什么宝贝被他踩得稀巴烂。
远处,白色的灵鹿温顺地转过头来看他,湿润的鹿眼就像宽厚的海洋,没有一丝怕人的样子,反倒冲着他就跑过来了。
楚依斐很是惊讶,伸出手安抚地摸着灵鹿的头,灵鹿动动耳朵,十分乖巧灵修。
“小斐!”
灵鹿被这一声喊声惊到,转身摇着短短的尾巴就逃走了。
楚依斐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北堂。
记忆中他的师兄一直都是胜券在握的样子,所以总是让人有种他漫不经心的感觉,头一次看他那么焦急地奔来。
楚依斐忙迎上去,笑着叫了声:“师兄。”
顾北堂脸黑得像锅底,抿着嘴细细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看着没什么大碍后,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当他在迷宫里睁开眼发现身边人消失的时候,顾北堂觉着自己的心都跳走了,却又无计可施,一直在迷宫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直到刚刚突然场景转换。
楚依斐知他后怕,便笑笑安慰他:“我没事。”
他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顾北堂,拿出怀里的剑盒。
顾北堂打开剑盒,只听咔哒一声,盒子便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对鸳鸯剑。
剑气冰凉,触手剑气便绕着他的手,只觉一股清冽的寒气顺着灵脉游走。顾北堂知道这是剑有自己的意识了。
裂冰一接触到他便兴奋地嗡嗡作响,这是认主的前兆。
顾北堂实际上对剑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要求,现下裂冰确实与他契合,便握住了它。
楚依斐显得比顾北堂高兴,他就怕自己的师兄不喜欢这把剑。
“这另一把就先藏着,等师兄的有缘人出现了,我再拿出来。”楚依斐虽说年岁小,但是有些该懂的也懂了,比如这鸳鸯剑得是情投意合的道侣才能用的。
顾北堂却不在意这些,只道:“另一把你拿着便好。”
楚依斐觉着他在开玩笑,正想关上盒子,却见白光一闪,破雪竟是不肯待在盒里直直飞出去了。
楚依斐吃惊地剑盒都掉在了地上,想拔腿追上去。
破雪飞出后并没飞出多远,转了个弯就飞回来了,楚依斐忙接住它,只听轻微的咔一声,破雪表面起了层银光。
完了,认主了。
楚依斐愣愣地看着这把不要脸的剑,梗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顾北堂嘴角轻轻弯了下,平日不见笑颜的眼睛也轻巧地弯了一下。
楚依斐一时看愣了,顾北堂并不常笑,让他笑一下比登天还难。
但是一旦见过是再也忘不掉的风景。
就像冬天的新雪在暖阳下融化,娇嫩的花儿慢慢张开了它们的花瓣。
顾北堂想,既然刚刚楚依斐会遇到这个空间主人留在世间的一缕残念,应是空间主人特意拉他们进入了一个特殊的空间里,现下他们应该是出来了,便提议四处转转。
楚依斐同意了,师兄弟两个便携手盘算着这么搬空这个空间。
怀朽阁穷,能多拿些灵草什么的回去卖也是好的。
另一边。
傅知延没想到自己也会掉进来,更没想到一掉进来便会落入一片浓雾中。
他皱着眉毛,现在的情况太蹊跷了。
作为掌门,为了其他人的安全,之前他便进入过这个空间,虽说空间里各式各样的场景都有,但是像这样只有一片迷雾的的确没见过。
越往前走,空气中漂浮的香气便越浓,最后到了要掩鼻的程度。
耳畔的琵琶声渐渐清晰起来,沸腾的人声和女子的嬉笑声伴着歌女软软的唱腔传入耳朵,是一片艳香软玉。
只听一声弦裂,破风的声音从耳畔擦过,傅知延下意识伸手一接,香氛气便落入了他的怀中。
旁边的一切都清晰起来,是一片热闹的街巷,正值月明姣姣,花满楼的姑娘们才伸伸懒腰倚着栏杆嬉笑。
傅知延低头一看,少年好看的眉眼便满满地霸占了他所有的目光,微微上挑的瑞凤眼显得风流,白皙的脸上不知被谁抹了一把胭脂,更显轻浮。
少年何秋正逃过了楼上姑娘的纠缠,一时得意不已,对着楼上簇拥的花朵儿笑骂:“去去去,我还是爱俏哥哥。”
转头对着接住自己的傅知延就是一笑,大大方方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何秋的唇色一直都像抹了胭脂一样,软软的一口香,就像是某种红艳艳的花瓣儿拂过脸颊。
年少的傅知延会这么做呢?
年少的傅知延一直活在条条框框的规矩下,只是因为任务来到了魔界与人界的交接处,这里歌舞升平,走上大街都要被偷偷揩一把油。他头一次被那么好看的人亲了,脸立马红得看不下去,楼上的姑娘们便笑他,笑何秋偷了个雏儿。
何秋弯了弯眼睛,也不恼,只是将额前的碎发拨到了耳后:“你这样的小孩儿来这里做什么?”
年少的傅知延就这样落入了一场温香的软梦里,抱着怀里的少年一口气跑出了那条街道。
但是傅知延已经不再年少了。
已经是清风门掌门的傅知延看着这张脸,只是微微红了眼。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场初遇,究竟意味着什么。
傅知秋第一次动心就喜欢上何秋这个主,真是造孽,因为他根本就无法拿下何秋。
每次走进花满楼,他都绷着一张脸,要说多僵硬就有多僵硬,面对姑娘们的调戏总是像个木头。他没办法,他只知道何秋会来这,其他地方他都不知道如何找到他。
那时候他还以为何秋只是普通寻欢作乐的魔种,就像其他无害的魔种一样,沉迷声色,并不参与其他伤天害理的事情。
何秋躺在女孩子堆里,熏得身上都是一股脂粉香气,看见傅知延又来了,笑着从花床上倾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小白瓷酒杯,清冽的白酒洒出了一些弄得他手指头都湿润润的。
傅知延沉默地走到床前,面对着何秋蹲下,何秋朝他递了递酒杯,本来木讷无比的傅知延现在知道就着他的手喝下酒,还伸出舌头软软地将残留在他手指上的酒卷走了。
周边姑娘的起哄声要把屋顶都掀了。
“你跟我回去。”傅知延小小声说,望着何秋的眼神像是某种乖顺的犬科动物。
何秋不肯,勾了勾他的下巴:“怎么了,还想和我过一辈子呀,昨晚上,还觉着没尝出味啊。”
一提起昨晚,傅知延的脸又红透了。
他的脑海里随着何秋的话语就想起那荒唐的一晚上。翻滚的被帐,死死抓着被褥的素手,细细颤抖的蒙着粉红的身体,还有不足一握细腰和止不住的哭腔,就像一场艳丽的美梦。
红尘万丈,他被何秋吃得死死的。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服何秋何他一起隐居的。
或许何秋一直都在骗他。
傅知延的心死在何秋答应他的那个前一个晚上。
现下的他明明就知道怀里的这个何秋只是一个幻想,一个他年少的幻想,但他还是没能放下手来,他怀里的少年便轻轻亲了他一口,那朵艳丽的花儿就跨过时间再次在他脸上拂过一阵香。
真正的何秋在后面看得一时不敢上前。
他一睁眼就是这样的场景,都愣住不敢上前了。
何秋没有告诉过傅知延,自己不是故意瞒着他的。
一开始他也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这个单纯地一勾就勾上来的少年。何秋一出生就跟着楚萧了,什么情啊爱啊的他都不懂。
直到清风门的首徒甘愿放下一切,带着一身血抱着他,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傅知延一直是清风门的希望,谁都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魔种和师门决裂。
清风门到底对着自己的徒弟狠不下心来,但是楚萧可不会放过何秋。
何秋下定决心也是很果断的,他甚至做好楚萧当场暴起一掌拍死他的打算了。
没想到楚萧只是笑了笑:“你以为,他真的会与你在一起?”
“你也不看看自己曾经是做什么的,我以为你不会这般傻,还怀着这样的少男心事呢?”
楚萧历来阴晴不定,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劈掌而来,何秋不躲不闪硬生生承下那一掌,身体就像破布一样直直甩出几米,何秋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修为已经被打散得七七八八,还被扔在了乱葬岗。
不过,看来楚萧还是放过他了。
何秋没为自己散了的修为伤心,他只想回去见傅知延,他们日后就做一对普通的眷侣,傅知延想隐居也好,想仗剑走天下也好,反正何秋流连花丛只在傅知延这一朵花上栽倒了,该顺着还是要顺着。
但是那天的傅知延有些古怪。
何秋因为太过高兴一直没有关注到他僵硬的表情,他想扑到傅知延怀里,对方却向后退了一步。
何秋收回手,很是无措地揪着衣角:“怎么了?”
傅知延的手都在抖,他抬起头,何秋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睛,很失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