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君长夜,就是一个纯为杀戮而生的魔,冷北枭每次见他的时候,都是在夜色下的尸山血海旁。他一身黑衣隐在黑夜中,冷酷得浑似自己手上那把刀。不是每一个魔身上都散发着如此危险的气息,于是冷北枭在见过几次后,就告诫族人,如无必要,绝对不要与他为敌。
谁知君长夜后来还真的成了魔尊,这让冷北枭对自己看人的眼光再一次表示叹服。
可眼下轮到他自己,他才知道当年那个魔身上危险气息的来源,究竟是什么。
“好歹你现在,也算苦尽甘来了。”冷北枭恹恹道,“本王的苦,可才刚开始呢。”
“我有祖传忘情水。”君长夜很真诚地建议道,说着就要往怀里掏,边掏边继续道:“你要喝吗?喝了倒头睡一觉,第二天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忘情水?还祖传?”冷北枭表示怀疑,随即摆了摆手,捂着脸痛苦道:“算了,你还是让本王自己待一会吧。你怎么不去找望舒君?”
话音落了半天没回音,冷北枭放下手一看,却见君长夜正对着个小破瓶子出神,边出神边摸着嘴唇傻笑,笑得那叫一个春心荡漾。这实在让正因失恋而痛不欲生的妖王忍无可忍,立刻起身推了他一把,怒不可遏咆哮道:
“滚!你滚!现在,马上,立刻给本王滚!”
君长夜本来也不想多待,立刻从命,然后飞也似的去了月清尘那边。
说来也巧,就在君长夜刚在月清尘身边站定的那一刻,已然沉睡多时的萧紫垣,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尊?”他第一眼迷迷糊糊看到的是月清尘,不由道:“我这是在哪呢?”
曲阑珊在旁侧有些紧张地看着萧紫垣,知道他能这么问,显然是神智还不太清醒。
“嗯,师弟,你也在。”萧紫垣的视线随即却转向君长夜,立刻挠了挠头,奇怪道:“这是回绝尘峰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等等……”
他突然起身,一把握住君长夜的手,激动到老泪纵横,大喊道:“长夜啊,师弟啊,你终于回来了!师兄想死你了,你青鸾师姐也想死你了,你这些年死哪去了?怎么才回来啊!”
“大师兄,”鉴于月清尘在侧,君长夜虽有意逗他,但还是先老老实实叫了一声,然后一点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别激动,此事说来话长。”
“我怎么能不激动!”萧紫垣却不肯放手,再度将君长夜好不容易抽出一点的手握得紧紧的,“等等,你什么时候回峰来的?洛青鸾呢?你和师尊怎么会在一起?你,你们,你……”
他说到这,突然卡壳了,脑海中迅速过了两个画面。
一是自己当年在绝尘峰君长夜的卧房内,看到他偷偷亲吻一幅白衣男子的画像;
二是当年在潇湘,师尊替长夜受雷刑时,常年带惯的面具在雷击下分崩离析的那一瞬,而自己透过铜镜,看到那面具下露出的面容,跟画像上的男子一模一样。
现在他俩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起,那是长夜对师尊表白成功了,还是……师尊压根还不知道长夜对他有意思这件事?
第199章 龙鳞衣
一时间,各种狗血大戏在萧紫垣心中轮番上演。他甚至想起当年在洛青鸾那里看过的天雷滚滚小黄文, 毕竟那些人连云圣君和师尊都敢编排, 还有哪两个不敢凑成一对的?
不行, 萧紫垣心想, 等我回了帝都, 一定要想办法弄一本当季的《九州逸志》来, 看看有没有人扒出师尊和长夜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我怎么了?”君长夜把手抽出来,忽然朝一旁的曲阑珊偏了下头,意有所指道:“大师兄,别管我了, 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
他看曲阑珊时,捎带着也看了月清尘一眼。就那一眼之间,眉梢眼角处已全是脉脉温情, 好像全部心花都为这一人开放。
然而君长夜很快移开视线, 等再度转向萧紫垣时, 就像那些花朵从未盛开过一样。
萧紫垣一怔。他分明记得清楚, 君长夜少年时没这么喜欢笑,即便笑起来,也全然没什么温度。而且不知从何时起, 他看师尊的眼神也总是躲闪, 从没敢像现在这样,将自己的心意通过眼神, 向师尊表露得如此肆无忌惮过。
而师尊竟好像对此无动于衷,或者说, 熟视无睹。
难道说,他们俩早就搞上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一峰的四个人中,除了我之外,都喜欢男的?我常跟他们格格不入,是因为我不喜欢男的?
萧紫垣开始严肃地琢磨起这个问题。他回忆起过往与师尊和师弟相处过的每一刻,却都觉得没什么异常。
萧紫垣还待往更久远处想,可思路,却很快被旁边一个娇怯的女声打断了。
“萧大哥,”曲阑珊很担忧地看着萧紫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身上疼不疼,是不是头之前被撞坏了?”
“胡说,谁头撞坏了?”萧紫垣下意识地反驳道,语气是跟洛青鸾斗嘴时惯用的,自然没什么好气。可待他看清了跟自己说话的人,却惊了一跳,立刻从原地弹坐起来,结巴般道:“阑珊…… 阑珊,你怎么也在绝尘峰?”
“我…… ”曲阑珊咬了咬嘴唇,有些慌乱地朝月清尘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别开脸道:“我不是在绝尘峰。之前的事,萧大哥你都不记得了吗?”
“之前的事?”萧紫垣很费劲地想了想,终于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他想起之前在船上,神智一直混混沌沌,直到亲眼看到曲阑珊被拖入海中,心中又急又痛,这才摆脱那种状态。可还没等他跳下去救人,身上却又被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死亡丝线割破,险些一命呜呼。
萧紫垣还记得自己再次晕过去之前,最后一眼,是看到那女孩子安然无恙地站在船边,看到她没事,他便心安了。可再之后的事,萧紫垣就全都不记得了。
看他一脸迷惑,月清尘就知道萧紫垣定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便出言提醒道:“紫垣,想想你是怎么被那个人控制的。”
“师尊,我记不太清了。”萧紫垣烦躁又懊恼地挠挠头,“就记得登基的前一天晚上,我拿着从琅轩阁换来的那幅星宿图,正在看天象。突然看到天边有一道流星划过,我就赶紧闭上眼睛许愿,希望明天一切顺利。这时候忽然有个声音问我,想不想睡一觉再睁眼的时候,就已经跳到了后天,无论明天会发生什么,都不用自己操心。我当然说想啊,然后就…… 啥也不知道了。再一睁眼就是现在,咱们三个竟然还能凑齐了,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特别棒啊。”
月清尘/君长夜/曲阑珊:“……”
在场的四个人里,可能就只有他自己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吧。
“唉,算了算了,跟你们说实话吧。”萧紫垣愁眉苦脸地托起腮,两道眉毛也耸拉下来,“那个人说,我是万年前龙族太子九赭的转世,还说我的神力本来还存在于九州的山川河流中,可是千年前被一个魔头夺走了,所以我现在才这么废,问我想不想把自己的神力夺回来。我……他当时说得煞有介事,我都快以为是真的了,所以道心可能动摇了那么一瞬间,就让他趁虚而入了。”
语毕,他抬头望着月清尘,表情很是痛苦:“师尊,紫垣受人蛊惑,辜负您的教导了。”
“别自责。”月清尘轻叹一声,“在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前提下,诸多版本中,我们总会倾向于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个。若你相信了他所说的,那么想把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就是人之常情。这本没有错,你不用为此自责。”
萧紫垣颇受感动,立刻变得眼泪汪汪:“师尊,您对我最好了。”
君长夜似乎嗤笑了一声,表示他对这句话不屑一顾。
萧紫垣狠狠剜他一眼,意思是你小子不要仗着师尊喜欢就得瑟。可月清尘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萧紫垣的心再度提了起来,也没心思再去跟君长夜置气了。
“其实他有一句话没说错,”月清尘沉吟片刻,似乎也觉得有点伤脑筋,“就是,转世的那一句。”
“转世?”萧紫垣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上,震惊道:“您是说,我真的是龙族太子的转世吗?那我前世是条龙,在天上飞的龙吗?”
“飞?”君长夜想了想,提出了另一个词道:“是翱翔,在天地间自由地翱翔。九赭太子,可是他们那一族里最出色的。”
“可是,”萧紫垣犹豫了一下,“可是他是有罪的神,他在诛神台上被处死了。”
“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年前的对错,现在还不好说。”月清尘像终于对某件事情下定了决心。他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正是从这墓室顶上取下来的那一面,询问道:
“紫垣,你想看看三世镜吗?但我不确定,你会看到什么,也不确定,你是否已经具备了承受一切前世因果的能力。所以,你自己来决定吧,想看,就把它反过来,不想看,就先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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