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众人的反对和议论,白曦缘扭头对吴嫂道:“你先回去,我们答应你了。”听闻,吴嫂笑逐颜开,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欧风升指着萧云逸,抓着把柄一般,借机嘲讽道:“一条无辜的生命毁于你的手,难道还要祸害其他生命?”
“萧遥兄这么做,实在不妥。”王昌瞥了萧云逸一眼,不屑地扭过头去。王昌本是不过问俗世,不管他人死活的人,今日难得开口阻拦,恐怕是对之前的事心怀芥蒂,借机发泄心头的愤懑。
“我并非要那孩子白白送死,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想借那孩子来引出神女。”萧云逸不知自己是如何在底气尽失的情况下,做到面不改色地应对众人的猜疑,他唯有深信自己有十成的把握能够解开神女的真面目。
“傀儡”一词,他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
“万一又失败了?”王昌挑了挑眉,眼神咄咄逼人地直视萧云逸,给人一种审视罪人的错觉。
听闻,萧云逸神色黯然,眼神却异常地坚毅,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绝不会失败。”
“上次的事,纯属是个意外,这事终究还是必须解决,若是有更佳的计策,可以提出来,让大家商议。”
闻言,众人便不再议论,对于此事,没人有其他的法子,只好沉默不语。
天未亮,萧云逸等人再次来到这熟悉的河岸,只见吴嫂弓着有些驼背的腰,面向河岸的某一处。循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木筏子在河面上浮浮沉沉,因为摇晃的缘故,一朵纯白色的荷花坠入河里,却丝毫不影响任何事物,毕竟那木筏子上都摆满了荷花,满的就连一丝缝隙都找不着。
那满是荷花的木筏子上,有一孩子笑得极为天真,他双手捧着荷花,身子不时地往前倾,动一动圆脸上的小鼻子,将荷花香闻尽,随后露出如获至宝一般的满足笑容。
萧云逸径直走向孩子,蹲下身子,轻轻摊开他的小手,将一样东西置于掌心,随后缓缓地将小孩的手合上,然后轻声说:“待会儿看见神女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她会给你糖吃。”
“真的吗?”听闻,孩子乐极了,只顾着咧嘴而笑,丝毫看不懂大人脸上的顾忌与忧虑。
萧云逸扭头朝向吴嫂,只见她神色黯然地凝视着木筏子上的孩子,一动也不动,仿佛即便是世界坍塌也一无所知。
“我松绳了。”见萧云逸把链接木筏子的绳子一圈圈地松开,吴嫂顿时回过神来,她心中有一股冲动想让萧云逸停止松绳,却又抿了抿嘴,把去到了嘴边的话生硬地吞下,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萧云逸把绳子解开,木筏子随着河流缓缓飘离地面。这画面似曾相似,仿佛回到了几日前郑木亲手将孩子抱上筏子,想到后来的事,萧云逸心中一凉,层层的自责感围绕他的心间。
他暗自发誓,绝对会让那孩子安全归来,他不能容忍这种事再次发生。
他朝白曦缘点了个头,白曦缘会意,捏了个诀,在他们周围设下仙障。如此一来,即便是下了河也能够在水中行动自如。
随着木筏子往河流深处飘去,二人在水中潜行,随时留心河面上的风吹草动。一路上平静得十分出奇,河面上既没有迷雾的干扰,也未见那日莫名攻击他们的妖灵。
飘了好一段距离,除了河水渐凉,河里的生物逐渐少去,并没有任何异动。正当萧云逸开始质疑自己的推测,木筏子居然鬼使神差地停留在河面中央,就仿佛是有一根隐形的绳子将木筏子紧紧勒住。
萧云逸眯起眼睛,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心道,河水分明还在流动,可这木筏子却......
见事有蹊跷,他倏地提高了警惕,祭出离渊剑。
蓦然,只见一个衣着朴素,头戴斗笠面纱的人从天而降,稳稳地站到木筏子上。从水里看去,二人只能隐约看见来人的身影,至于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无法辨别。
白曦缘神色一凛,当下欲游往河面,却被萧云逸拦下,他向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
河面上,斗笠面纱下好看的双眼,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却闪烁着忧郁的光辉。他低头看那天真无辜的孩子和那摆满荷花的木筏子,黑色的瞳仁从原本的平静无澜,渐渐转为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困惑、是痛苦还是幽怨,不言而喻。
他蹲下身子抬起孩子稚嫩的小脸蛋,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眸,仿佛唤起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回忆。在他记忆中,也曾有一个这般大的孩子,还等着他回去一起完成未了的诺言。
可惜啊、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他露出了几近嘲讽的苦笑。脸上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他敛起了苦笑,摸了摸孩子的小脑门,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满脑子回荡起萧云逸对自己说的那一句“待会儿看见神女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她会给你糖吃”,于是,他并没有答话,只是伸出右手,照着萧云逸的指示把掌心里的东西交给他,抿了抿嘴,问道:“有糖吗?”
紫华神女接过孩子手心里的东西,低头一看,心跳仿佛戛然而止,他接过东西的手不禁微微颤抖,黯然的双眸流出了久违的眼泪,那封存在内心深处的往事被□□裸地掀开。此刻,他心头被撕裂一般的痛,就连呼吸,都是那么刺骨。
他紧紧握在手心的,便是一个毽子。
原本敛起的苦笑,已经转化为哀怨,握着毽子的手青筋显露,黯然的眼神却温柔得十分恐怖。
明明答应月儿三日之后要陪她踢毽子的,自己怎么又食言了?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动的双手只觉得一阵恶心。他的双手已经不是当初只会烹煮菜肴、亲昵地抚摸孩子们小脑袋的手了。
如今他的双手染满鲜血,充满杀戮,从以前到现在,死于自己手中的孩子已经数不清了。
内心的恐惧将他吞噬,一阵窒息的感觉使他不能思考,他无措地低下头,畏缩在木筏子上,他时常在想,或许那狼狈又充满罪恶的他,才是最真实的,曾经善良朴实的叶子然,已经不复存在。
此刻,萧云逸与白曦缘从河里一跃而出,萧云逸挡在孩子前面,以防叶子然突然发狂,做出伤害孩子的举动。
“叶公子,我们果然又见面了。”萧云逸似笑非笑地说道。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与沉重。眼前这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在离别之际,曾说过他们会再次相见。
他们确实是再次相逢,只不过,不是萧云逸想要的方式。
原本抱头畏缩在角落的叶子然缓缓抬起头,他艰难地站稳了身子,掀开头顶上的斗笠面纱,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萧云逸瞬间明白了一些事,说道:“叶公子不必理会我们是谁。无名镇......”他内心无比沉重,叹息道:“无名镇,究竟怎么了?”
“无名镇”一词,仿佛触及了叶子然的致命要害,他发狂似的咆哮,他内心除了恐惧,就只剩下满腔的愤懑,他朝萧云逸怒吼:“别跟我提起这些,否则,我即刻要了你的命!”
第43章 元红老者
萧云逸心道,叶公子,失礼了!随后祭出离渊,剑锋对准叶子然:“叶公子,你杀不了我的,夜王……还有其他村民究竟怎么了?”
锋利的剑锋对准自己,而自己却手无寸铁,那把……那把被自己用来残害无辜性命的匕首却被自己留在河岸上。
霎那,叶子然心生委屈,抱头痛哭,此刻的他像极了被父母遗弃的弃儿,无助却又无可奈何。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静谧的河面,看着极其狼狈的叶子然,二人心头一揪,想要安慰,却又无从下手。
他的目光一片死寂,茫然地看着木筏子上纯白的荷花,一字一句地说道:“辰夜死了,月儿死了,村民们都死了。为何只有我一人独活?有人告诉我只要每年用一个孩子的魂魄来滋养死去的斗雪红,村民就不会因此被蛊惑,那他们更不会卷入三界之争,也不至于死得如此凄凉!”
所以说,并非是因为斗雪红生得漂亮,容易培植,才令无名镇的镇民如此喜爱,在镇子里大量培植栽种。而背后的原因是,斗雪红天生属阳,适宜用以克制属阴的蛊术。
萧云逸猜测,在战乱之际,有人试图用蛊术来诱惑无名镇里的小妖以作为兵将。用斗雪红来克制蛊术或许是夜王的计策,可这计策并不能长久,只能作为短暂的拖延,若是施展蛊术之人有意为之,区区挡阴的植物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日子久了,斗雪红被极阴之物反噬,自然花瓣萎靡,以枯死告终。
然这些都不是萧云逸所顾忌的。自古以来,并没有能令枯死的植物起死回生之说,用灵魂来滋养植物更是无稽之谈。
究竟是谁,蓄意传播这些谣言,把叶子然陷入无可自拔的境地?那居心叵测之人,是否与当年的战役有关?
叶子然是当事者,就连他也被卷入陷阱中,萧云逸心知自己是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个所以然,便把问题指向三界战争:“在你答应月儿陪她踢毽子之后,镇民就开始被蛊惑,最终难逃三界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