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确实是好听，也像是站在郑木的立场上为他设想，实质上只是凡人贪生怕死的本性隐隐作祟，那邻人只是忧虑这城门失的火，殃及她家的池鱼罢了。
“吴嫂，这是我儿子，这事你别管了。”老男人压抑着心头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或许是心中的算盘被人摸清，吴嫂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无颜直视这一家三口。
老男人并非是怒火无处宣泄才说话无礼，自己的邻人是神是妖，难道还会分辨不出？
萧云逸站在门外，目光并没有在这一家三口身上久留，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何时会把孩子送走？”
“照传统习俗便是今夜。孩子会被带到河边，放到木筏子上，顺着河水飘走。”吴婶说道。随后，她目光停留在那五岁小孩身上片刻，又紧张地转移视线，才刻意压低声量，对萧云逸说道：“隔天，孩子的尸首就会被送回来。”
“有没有例外？”萧云逸想知道是否有孩子平安无事地归来。
吴嫂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从前至今，无一生还。”
思忖片刻，萧云逸不轻不重地说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也许能够试试。”
郑木仿佛看见了希望，他即刻放开妻儿，眼中闪着光芒，说道：“这位公子，求求您帮帮我们，您的大恩大德我会尽力偿还。”
萧云逸有一计，他打算让孩子如常乘坐木筏子，飘到河的尽头。而萧云逸一帮人则乘坐小舟跟随在后。若有差池，他们能够及时出手相救，若有机会也能够目睹紫华神女的真容，再把她逮住，避免她继续祸害村民。
但是，这个法子并非两全其美，他也无法保证此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只是看在郑木一家面临生离死别，于心不忍，索性帮他们一把，剩下的只能够看孩子的造化了。
若是计划不成功......
萧云逸并非没有想过后果，只是当务之急，只能够苟且一试。若是让郑木用大人来顶替孩子，惹来神女的杀戮，死于非命的就不仅是郑木家了。
夜幕笼垂，萧云逸等人与村民们等候在毫无生气的河边。
“时辰已到。”村长一脸严肃地说道。随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像似为孩子哀悼。自打成为村长以来，每年都要亲眼目睹村里小孩被放在筏子上，飘离河边，数日之后再见那些小孩早已是冷冰冰的尸体。虽说他万般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村长拍拍郑木的肩膀，以示安慰，他道：“把孩子放到木筏子吧！儿孙自有儿孙福。”
虽说都是安慰的话语，却为郑木一家带来了希望，他们深信萧云逸能够斩断村子里多年来这毫无人性的传统，救赎这些可怜的孩子。
最终，郑木深了一口气，狠下心将孩子放在木筏子上，郑木的妻子将孩子握紧拳头的手掰开，将一个小东西放在他的手心，再合上孩子的小手，她道：“儿啊，这是我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福，你拿着，千万别弄丢了，知道吗？”说完，她热泪盈眶地站了起来，捂着脸远离河边，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她深怕自己会舍不得将这孩子送走。
木筏子上的小男孩，一脸纯真地笑着目送母亲离开，随后自顾自地玩起了平安福。
“村长，可以解绳了。”郑木紧闭双眼，沉痛地说道。
村长示意村民将链接木筏子与河岸的绳子解开。绳子落下，木筏子随着河流飘离河岸，萧云逸等人乘坐几艘小舟，跟随在木筏子身后。他们屏气凝神，目光从未离开过木筏子上的小孩。
漂流了好一段水路，少顷前方雾气弥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着水面，众人一眼望不到边。见状不妙，他们顿时屏气敛息，手中握着佩剑，蓄势待发。由于隔了层迷雾，木筏子时而清晰可见，时而朦胧，消失在他们面前，这让萧云逸捏了一把冷汗，担忧孩子被暗藏在迷雾之中的东西给带走。
刹时间，一个个朦胧的身影从河面腾出，他们红色的眼眸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光芒，二话不说就攻击他们。众人祭出佩剑，挡下那些东西的攻势，虽然它们灵力偏低，却数量众多，这令萧云逸等人应付得措手不及。
好不容易消灭了一批，却又有另一批从河面腾出，这回的数量比之前多上好几倍。手握离渊剑的萧云逸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他一剑刺向那些东西，它们便立即烟消云散。
萧云逸眯起双眼，仔细看向那一个个模糊的身影，这才隐约看出他们的形体。
这才发现它们都是妖灵！
妖灵是死去的妖精所化，一般都是独来独往，绝不会成群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莫非此处有一个统领它们的首领？
正当众人成功击退那不断从河面冒出来的妖灵，这才把视线转移到前方，却猛地发现孩子随着木筏子消失在河面上！
妖灵被击退，雾气逐渐散开，萧云逸焦灼地四处观望，试图寻找孩子的踪影。即便是一双双锋锐的双眼在不断地寻找，却也于事无补。
前方仍然是那深不见底的河水，没有任何生机和活人的气息。众人几乎找遍了整条河域，却连一样孩子身上的物件都找不到。
萧云逸等人只好回到河岸，刚踩上地面，迎面而来的却是郑木恶狠狠的质问：“我的孩子呢？”
萧云逸等人噤声，不知该如何答复。
“哼！你们不是说会救我的孩子吗？怎么他人不见了，你们却安然无事？”郑木越说越激动，他的眼珠被红血丝缠绕，从他的眼角隐约能够看见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的泪水。
村长见状，急忙上前来劝说：“郑木，你先冷静。我们先等候三日，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
据村民阐述，只要把孩子送到神女手中，三日之后，神女必将尸首归还。每个逝世的孩子手中必定握着一枝枯萎的花，还有一袋铜钱作为补偿。
这三日，对于萧云逸来说日日是煎熬。他心中不断祈祷那孩子不会遇难，他希望被送回来的是活生生的小孩，而不是冰冷的尸体。
终于熬过了三日，可事与愿违，木筏子上是一具冰冷的尸首。那孩子的右手握着一朵已经萎靡的花，一袋子沉甸甸的铜币被放置在孩子的脚下。
村民见状纷纷摇头叹气，郑木更是怒不可遏，把气都出在萧云逸身上，他道：“是你，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有法子吗？我的儿子死了、死了，你知道吗？”
萧云逸本想要吭声反驳，想要说出当天所发生的事，但他心里明白，即便说了也无用。逝者已逝，已成定局，绝无活过来的可能。
更何况，这样的结果，他并非没有想过。
他虽身为魔界少主，可以调魂驱邪，能够控制凡人的轮回。可生死由天，却由不得他，改变命格延续命脉的事情他决不可能办到。
不知不觉中，他耳边又回响起那日白琉尘在清夜枫林说过的一番话。
“无论是谁，在这个大千世界倘若蝼蚁。生死存亡必有定数。”
萧云逸苦笑，他这才明白何为蝼蚁？何为遇事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郑木的身子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伸手指向众仙门弟子，尤其是萧云逸：“你们这群骗子，离开这里！”村民们也随之起哄，附和地说道：“对！赶走他们，他们全是骗子。”更有人拿起小石子扔向萧云逸，但他并没有反抗。
虽然他知道只要自己随手一挥，那些凡人便会即刻命丧黄泉，但是自己并没有资格这么做，毕竟那孩子的死，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
第40章 醋意
萧云逸内心从未如此沉重过，不知是因为害死了这孩子，或是被村民百般羞辱。在众人的唾骂中，他向郑木点头以表示歉意，随之转身离开。
众仙门弟子与散修面面相觑，直到白曦缘也跟随着萧云逸消失在众人面前，他们才迈步离去。
白曦缘一直跟在萧云逸身后，直到真正地远离村子，她才缓缓开口：“这不是你的错，他们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说实在的，不知是不是师尊老是在自己面前说他不是的缘故，几乎每一次遇见萧云逸，她都有一种莫名的讨厌。
直到同他一起历练，一路见他自告奋勇地解决各种麻烦，那种莫名的讨厌也在无形中慢慢消失。至少比那些遇事时贪生怕死，却又将提升修为视为历练的最终目标的人好上数倍。
方才那种情况，萧云逸的法子是唯一也是最适合不过的法子了。至少，除此之外，再也无人伤亡。
若是无法解决伤害，便把伤害降到最低，这是白长秋的教诲之一，也是最佳的计策。
怎知，萧云逸转过身，摆出调戏良家妇女的样子，说道：“白凝师妹是在关心我吗？”
这话说得白曦缘不知该如何答复，因此，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萧云逸本来一副似笑非笑，就算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嘴脸却在这一瞬间收敛了下来，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眼，身子往前倾，与白曦缘四目相对，说道：“女孩子家别老是满脸戾气，没事别皱眉头，容易显老。”
随后补上一句：“今晚估计得露宿街头了，我得去找山猪什么的，不然大家都得饿肚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