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癫狂,令人发怵,她想到自己从思凡走出来碰到的闻声哥。
似乎比平日更忧郁。
“贺毓。”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毓听到柳词这么喊她。
她嗯了一声。
她们好久没一起睡觉了。
柳词翻过身面对着她,紧紧地搂着她,“我好害怕。”
贺毓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笨拙无比,她不敢睁眼,生怕看到柳词的眼泪,她只能拥住柳词的背,脸凑过去,在对方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没关系的,柳词,我永远陪着你。”
第30章
柳词一直在做噩梦, 贺毓倒是一直没睡。
她抱着柳词,听着她的喃喃自语。
柳家爸爸是一个话很少的人, 相比之下和柳词的妈妈比又温和不少。
贺毓其实是有点怕柳词她妈的, 哪怕杨绰看上去就跟纸片人似的弱不禁风,但贺毓就是怕她。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就是觉得这阿姨实在是渗人,偏偏杨绰对贺毓倒还好,做了东西也让柳词送点给贺毓。
从小到大,柳家夫妻给贺毓的感觉就不太像夫妻。
不过贺毓自己爸妈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条巷子有很多户人家,但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跟幸福沾边。
幸福的范围太广了,有时候贺毓会想着问题, 她和她妈一起就挺幸福的。
如果他爸不在就好了。
柳词的成绩很好,从小到现在,比身高到比成绩,贺毓都没放在心上。
她觉得她跟柳词就应该不分彼此。
就像现在,她看着柳词, 心疼得自己都喘不过气。
柳家那么多小孩,柳家爸爸要是没了,柳词怎么办啊?
杨绰身体不好, 干活都费力,柳词这么会挑担子的人,以后得多辛苦?
贺毓咬着嘴唇,眼眶都泛酸。
没过多久柳词就醒了, 大火烧了将近一夜,电视台过来报道的一拨拨的,柳词去找她爸去了,贺毓本来想跟着去的,被洪兰纹拉住,“得了得了,你那个挨千刀的爹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刚我问了问,麻将馆昨天也烧着了,我们去找找看。”
贺毓被她妈拽着,去了医院。
在医院门口碰见了申友乾,申友乾瞧见贺毓,急忙拉住她,“晓礼被烧伤了。”
贺毓啊了一声,申友乾看了眼洪兰纹,喊了声阿姨。
洪兰纹在和人说话,先去找她那个在大火里依旧要炸胡的丈夫了。
贺毓跟着申友乾去了廉晓礼那里。
昨天送进来的人都送到了这家医院,病房外是坐着廉晓礼她爸。
廉晓礼跟她妈姓,听说她爸是一个上门女婿,平时见到倒是一个很和蔼的叔叔。
贺毓跟申友乾喊了他一声叔,男人抬头,发现是俩小朋友,勉强地笑了笑。
“我去看看晓礼。”
“去吧。”
“阿姨呢?”
“她……还在做手术。”
铺子起火的时候廉晓礼还跟着她妈整理新进的货,说来也奇怪,这场火悄无声息,一瞬间火势巨大,离奇得很,铺子关着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难出去了。
贺毓不知道该说什么,烧伤科气氛特别沉重,廉晓礼躺在病床上,一个病房三个床位,家属也都在,偏偏安静地可怕。
廉晓礼还在挂水,她的手抱着纱布,脸上也包着,看到贺毓来了,眨了眨眼。
申友乾也很难过,他一句话都不敢说,刚才知道廉晓礼在这里,自己不敢一个人来,本来就是打算回去找贺毓的。
“晓礼。”
贺毓站在她的病床边,俯身看着她,廉晓礼另一只没烧伤的手推开她。
她的脸上也有部分的烧伤,房梁塌了砸到的,雪白的纱布让她看上去更脆弱,她也不能说话,会牵到伤口,只能推开贺毓,别开脸。
不去看她。
贺毓:“我和申胖来看看你。”
廉晓礼不看她,另一只手攥成拳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侧着脸倒是不会滴进纱布,就是落在床单上,洇出一个痕迹。
贺毓看她不太想有人陪着,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站在走廊里,也有点无措。
说实话,冲击太大了,明明昨天还在一起吃饭,今天大家都不一样了。
申友乾站在她身边,唉了一声,“柳词呢?”
贺毓:“找她爸去了。”
申友乾:“都送这边医院吧好像。”
贺毓:“你问问去,我先找找我妈。”
贺毓是在急诊室见到她爸的,她爸和她妈太好找了,在急诊里吵架吵得被护士骂的厚脸皮还真的没几个。
贺毓爸倒是没怎么手上,就是手上有一点,跑得还挺快,麻将馆本来就是在火势的最外围,也没几个人受伤。
这个时候还在跟洪兰纹吵架,嫌她烦的。
贺毓觉得有点丢脸,毕竟急诊人又多,都很惊讶有夫妻俩这都能吵起来的。
“我们家着了?”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
洪兰纹都要被气笑了,“是不是我和贺毓被烧死了你都没点反应?”
男人低着头,盯着自己被包起来的伤口不说话。
贺毓站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她其实对她妈也没什么期待,不过是一次次之后的麻木,大人离不离她说了也不算。
在这个家里,她从小到大能感受到的就是妥协。
“那离婚吧。”
洪兰纹说。
贺毓惊了一下,她没想到她妈居然会这么说。
而贺峰峻也惊了,“你说什么?”
男人皮肤黝黑,头发推得很平,眼睛又有点长,眼窝还有点深,乍看总有些凶神恶煞。
现在年纪大了,眼尾的皱纹一道道的。
“我说离婚。”
洪兰纹很冷静,她的手腕处挂着一个玫红色的包,臃肿的身材站着的时候依旧要脊背挺直。
她这辈子第二次这么硬气。
第一次是要嫁给贺峰峻到时候。
那时候年纪小,贺峰峻长得也不错,留着长发开着摩托车,小流氓也是一个长得英俊的小流氓。
小流氓老了就是不学无术的老赖,这段婚姻从第一次动手开始就无可挽回,这个时候她突然也不想为了那点生活的凑合下去,贺毓以后的学费她一点点地攒,无非是为了以后能过得好一些。
为了小孩活着,到现在这个瞬间气血冲上来,深夜里想过无数次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居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你敢和我离婚?”
贺峰峻问,他皱着眉,贺毓站在一边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洪兰纹:“我受够了。”
她也懒得再和对方说话,转身拉起目瞪口呆的贺毓就走。
走到医院门口松手,贺毓刚想喊一声妈,洪兰纹就哭了起来。
震天响的那种,她蹲着,像个小孩一样。
贺毓有点无措,她也蹲下,对她妈说:“咱回家哭去成么?”
洪兰纹一把抱住自己的小孩,“妈冲动了。”
贺毓拍着洪兰纹的背,“没事哈,早该冲动了,值得表扬。”
她拉起自己重量级的妈妈,回去的路走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柳词的,一路上挺洪兰纹絮絮叨叨一堆手续,一句话都没听下去,“我先去找柳词。”
洪兰纹也焦头烂额的,既然提了,财产分割还有一些共同债务都得整理,贺峰峻要是不同意,还得去法院。
贺毓又跑回了医院。
这场火烧掉了大半的烟行笼巷,俯拍的照片看起来更触目惊心,但不难看出起火点就是思凡。
这个冬天注定难捱。
这场大火烧死了五六个人,包括沈思君,包括刘闻声,包括柳词他爸。
而且现场发现了蜿蜒的汽油痕迹,最后查出来的纵火人居然是刘婶。
贺毓听到申友乾这么说的时候惊得苹果都要掉了,她在给廉晓礼削苹果,廉晓礼依旧不说话。
她每天也就过来一小会,柳词的家里也一团糟,父亲死了,爷爷奶奶也进城来张罗后事,过几天就要下葬,贺毓也去帮过忙。
柳词家没什么亲戚,爷爷奶奶也不是本地的,据说是很偏远的山区,而千里迢迢过来参加儿子的葬礼,第一件事就是把柳词的妈杨绰给扇倒在地。
当时贺毓也在现场,这阵子她受到的震撼太多了,眼睁睁地看着灵堂上柳家的人乱成一锅粥。
灵位上柳词的爸还是那副干瘦男人的模样,目光深远,这是说得好听点的,说得难听点,就是没有焦距,之前巷里的人都觉得这个人脑子不太灵光。
这场闹剧最后以派出所的人来为收场,贺毓站在柳词边上,柳语也站在一边,她们一个牵着一个,跟套娃似的。
最小的柳好和柳圆已经哭出来了。
小孩压根不懂什么叫家破人亡,只知道眼前的闹剧很可怕,张开嘴哇哇哭就得了,贺毓看着柳词冷静地安慰弟弟妹妹,柳语笨拙地给小妹擦眼泪,她帮不上什么忙,也觉得眼前的一切太突然了。
昨天还见过的人,今天变成了遗像,而昨天还好好的廉晓礼,变成了沉默的破败娃娃。
柳词没再哭过,她看着派出所的人查出杨绰的身份,结果牵扯出一连串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