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罗衣接过花朵状的河灯,只见上面用笨拙的毛笔字写着:“今我归矣,杨柳依依。”
她又忍不住了,背过身去,将脸遮住。
尉迟离心里好笑地不行,却也不敢笑出声来,只得伸手拍拍她的肩,用哄人的语气道:“别哭啊,这也不止是赔礼,我听玟裳说,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便趁着今日一同庆贺。”
柳罗衣没说话,却突然转过身来,将整个身体都靠进了尉迟离怀里,手却垂在身侧,只将脸靠在她肩膀上,低声抽泣。
尉迟离愣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想抬手吧,又觉得浑身关节像是生锈了一般,轴得动不得。
“你,你别哭了,旁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我将你怎么着了。冷漠如冰的柳大小姐,被我欺负成这般,可真是罪过。”尉迟离低头看她。
少女带着馨香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倚着她,柔柔软软,温温热热。
她柔滑白嫩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她眼前,尉迟离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她急忙移开视线,努力控制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柳罗衣这次没有像往常那般很快移开,甚至慢慢伸出手,找到了尉迟离的一只衣袖,紧紧攥在手中。
似乎这般她便能安心。
“公主,你别对我这般好。”她突然说。
“为何?”
柳罗衣阖上眼眸,将自己完全投进那醉人的青草香中,轻轻说:“若我以后离不开你,那该如何。”
尉迟离突然起了心思,开口:“若是一定要离开呢,你会怎样?”
“死掉。”她回答。
尉迟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击打了一拳,她叹了口气,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放在她头顶,放正了语气,一字一句道:“放心,你会长命百岁。”
辛然在草丛里蹲得腿都麻了,她一边驱赶着身边的蚊子,一边大张着双臂,渴望尉迟离看她一眼。
结果尉迟离过了这半天,脸都没抬一下。
“公主!我们可以起来了吗?”她用气声喊。
尉迟离没听见,深吸了一口气,道:“这边放了孔明灯,等会儿人们便都赶来了,我们趁着这个时候,去柳府如何?”
柳罗衣乖巧地点点头,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手却依然攥着她衣袖,跟在后面,然后偷偷将那花灯上写着“杨柳依依”的花瓣扯了下来,塞进了口袋。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飘远了的孔明灯。
她想,在她往后漫长的生命中,定会永远记着花城节这日,漫天的璀璨。
二人很快便赶到了柳府,此地受封多年,早已没有人守着了,周围的街道看着也十分萧条,门可罗雀,与其他人山人海的地界截然不同。
“此地本就少有人经过,如今人们都去外面逍遥了,这里便更加无人,正是个夜探的好时机。”尉迟离满意地点了点头,今日连夜行衣都没有换,毕竟一个早已废弃的宅子,也没人会盯着。
只是柳罗衣望着高高的院墙,心中有些发怵,她皱眉道:“之前整日被爹爹关着,好几次想从围墙翻出来,却一次都没得逞过,还摔了一跤。”
尉迟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打量着柳罗衣,调笑道:“想不到小柳儿也不是个安生的。”
柳罗衣白了她一眼,走上前去,想要比划一下这墙有多高,却不料腰间突然环上来一只手,身子顿时一轻,腾空而起,一眨眼便从墙头跃了过去。
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脚下已经是院中的青石板路了。
踩上去还滑溜溜的,她一个没站稳,又摔进了尉迟离怀里。
她满脸通红地跑远了些,心中责怪自己,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给尉迟离添麻烦。
尉迟离却没在意,她跟在柳罗衣后面往里走,生怕她再摔了。
“这里你应当熟悉些,我们先去哪里?”她问。
柳罗衣环视着周围,心却突然揪了起来,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在那么一个夜晚,家破人无。
倒也没有什么残垣断壁,甚至园中的草都在茂盛生长着,除了杂了些,几乎看不出来,这里曾经爆发过一个女孩儿生命中最大的灾难。
越是这般平静,就越是让人悲伤。
尉迟离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走上前,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紧紧握着,带着她绕过花园和小小的游廊,往里面走去。
她一句话没说,但就是让人很安心,柳罗衣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好受了些许。
过了一道门,又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有个小小的秋千,秋千绑在树上,上面落满了落叶。
柳罗衣用手轻轻拂过它,十分怀念。
“这便是你打小就玩的秋千?确实是小了些,没我们院中的那个大。”尉迟离一本正经地评价着。
“你嫌弃它?”柳罗衣抬眼看尉迟离。
尉迟离连忙拼命摇头。
“爹爹的卧房在那边,里面什么都没有,从我有记忆起,他的房间便光秃秃的,只有个床板,应当没什么好看的。”柳罗衣说。
“那我们先去书房。虽说此处应当已经被人清扫过了,但万一会留下些什么线索呢。”尉迟离说。
就算什么都没有,能带柳罗衣看看从前的家,也算是值了。
果不其然,同她猜想的一般,书房早已被洗劫一空,可能是那暗中之人派人来清扫过,也可能是那些个乞儿惯偷来捡走了些值钱的东西。
从现场脚印的杂乱程度来看,二者皆有。
满地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还有浅浅的灰尘,偶尔有些脚印,也被封印在灰尘中了。
尉迟离叫柳罗衣站在外面,自己架起轻功,尽量不留痕迹地走了进去,细细搜寻。
过了很久,还是什么异常的东西都没找到,就是个尘封很久的地方,她摇了摇头,心想此行大概是落空了。
正要往外走,她却突然注意到了桌案下摆放的椅子,上面十分光洁,没有一丝灰尘,就像是不久前,刚有人坐在这里。
尉迟离突然感到脖颈一阵发凉,忙飞身出去,落到柳罗衣身边,瞧见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柳罗衣忙问。
“里面有些不对劲,所有地方都有灰尘,只有椅子上十分干净,我想,除了我们之外,应当有人,常来这里。地上也没有脚印,证明那人会轻功。”尉迟离低声道。
“公主,不如我们出去吧。”柳罗衣突然拉住尉迟离,担忧地说。
“来都来了,我刚放出内力查探了一番,此处除了我们,没有别人,除非那人武功远在我之上。但这种可能很小。”尉迟离十分自信。
“既然有人常来,那这里应当是查不出什么了,我们去你爹的卧房看看,不知那人有没有去过。”尉迟离蹙眉道。
柳府不大,二人很快就走到了卧房,门一开,便有老鼠吱吱叫着躲进了黑暗里,门上少量的灰劈头盖脸落了尉迟离一脸。
尉迟离咳嗽了一声,将脸上灰尘擦掉,看来卧房从未有人来过。
里面也确实如同柳罗衣说的一样,光秃秃的,一眼望去,就在里屋摆了张床榻,床榻上连枕都没有。
“你爹可真是个清官,如此节俭。”尉迟离啧啧道。
“错了,他可不节俭,总爱收集名家字画,不管多贵的画都舍得掏银子。卧房之所以这般,是因为我娘,听乳母说,自打我娘仙逝后,爹爹便将房中所有东西都丢了,说是害怕触景伤情。”
“只是那些个字画,应当都被人搜刮去了。”柳罗衣垂眸道。
“不怕,我再给你买回来。”尉迟离说罢,从袖中取出火折子,待飘忽的火苗升起来后,便带着柳罗衣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柳罗衣听闻她的话,又是轻轻勾起唇角。
里面可真是空荡荡一片,地面也很板正,没有任何能藏东西的地方。
尉迟离到处摸索了一番,彻底放弃了,一屁股坐在床榻上,郁闷道:“罢了罢了,本来便没报多大希望。”
“公主,你可不可以帮我,将这床挪开。”柳罗衣突然说,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床下。”
“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尉迟离后背一阵发凉,猛地蹦到了柳罗衣身后。
第45章 四十五 程萋萋
柳罗衣偏过头,看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尉迟离,轻轻笑出了声:“都说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原来怕这个?”
尉迟离伸长脖子,越过柳罗衣的肩膀往床底下看,郁闷道:“谁说我天不怕地不怕了,我怕的东西可多了去。”
而且由于小时候被恐怖片吓到过,所以对这种诡异的气氛尤其在意。
“放心,世上哪有那些。我只是突然想起,年幼时曾和裳儿玩游戏,偷偷溜进爹爹的卧房,躲进了床下。那次爹爹发了好大的脾气,罚我在门外跪了整整一日,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敢接近这里,就算是同爹爹说话时,也只敢站在门外。”
柳罗衣说着,神情有些许落寞。
“所以你是想,床下或许有些什么东西?”尉迟离问,她这才松了口气,甩着袖子走向床榻,“那你便直说嘛,方才那眼神,吓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