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最多再过两日负责治水的重臣和太医们就会到河东,兴许会有长公主亲信随行。在人到之前,我要看到二百万石的赈灾粮,河东百姓一个都不能饿死。”燕赵歌道。
这可就是非常无理的要求了,如今河东的粮食一天一个价,豪强们赚得金钵满盆,只良田就买了数千亩,吃不起饭而不得不卖身的仆人更是数不胜数,哪里还愿意往外吐东西?
像是看到了河东太守非常为难的模样,燕赵歌语气一变,森然道:“这是我从北地调回之后,长公主吩咐下来的第一件差事,如果你们让我在长公主那里吃了挂落,就莫要怪我让你们没有好果子吃。河东境内杀人放火未必能做,但调你们去漠北吃沙子还是很容易的。”
这就是赤倮倮的威胁了。
河东太守被吓了一跳,关内哪怕是威胁也都是委婉着的,哪像这位,一张嘴就是杀人放火,还要他们去漠北吃沙子,漠北哪里有油水可以捞,吃惯了大鱼大肉再让人回去吃白菜,哪个会愿意?
河东太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河东郡尉拦住了他,道:“您放心,必然不令您难做,两百万石赈灾粮,一粒米也不会少。”
燕赵歌笑了起来,捡着话夸赞了一番。
天色已黑,两拨人马分开。燕赵歌一行回河东营地,河东太守一行自然要回太守府。
一路上,河东太守几次想要说些什么,都被河东郡尉眼神制止了,他只能憋着话,一直到进了屋子,关好门,话匣子才终于被打开。
“那可是两百万石粮食!我等到哪里去找两百万的粮食!”他急得团团转,连日大雨,天气又渐渐转凉,他额上却渗了不少汗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二十三家皆是一毛不拔的性子!缴个税都推推诿诿的,他们哪里肯出这么多的粮食!”
河东郡尉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那你去和那位司将军说,他手上是见过血的,不然不会有那等气势,又是从北地回来的,十有九八是在北地大捷立了功的。刚任羽林将军,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说说这火要烧到谁身上?”
“可那也……那要怎么办啊?!”河东太守瘫在椅子上,已经没了主意。
“不急,先将河东营地的事弄好。”河东郡尉道:“这位司将军有羽林虎符,也有沈王府的令牌,那司传铄如此敬畏他,说不定是沈王嫡子,他的身份肯定是真的,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你派去在长安的人还没有消息么?”
河东太守抹了抹额上的汗,道:“没有战马可以用,也比不得羽林卫可以日夜兼程,长安到河东三日到就算快的了。”
河东郡尉敲着桌子,思量着要不要派人去接一接,但左思右想还是作罢了。如今不比平常,看这样子这位司将军还没有怀疑粮仓亏空的去向,也说了不会计较粮仓到底怎么走了水,但如果他们动作太大,被盯上的话,可就难脱身了。
“壶口的堤坝如何了?”
虽然旁边没有人,河东郡尉还是走到窗边,开窗看了看外边,又关上窗,坐到椅子上才道:“已经安排好人了,子时动手。”
河东太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前次掘了一半的堤坝,宜川被冲垮了一半,这次全掘了,宜川怕是要全县被淹。这是我等的过错。”
河东郡尉讥讽地笑了一声,道:“你如今知道过错了,倒卖粮食时赚得两眼放光的模样,可不见你觉得自己有过错。”
河东太守张了张嘴,又叹了一声。
粮食是死物,卖了就卖了,宜川县被冲垮了死的可是百姓,这是活生生的人命,哪里能相提并论。
“莫要在那里唉声叹气了,就算查不到我们头上,先前没有开仓放粮也是罪过,你还是想想被问罪之后的去处罢。”
作者有话要说: 枯是八十的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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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兄长
燕宁盛是凌晨时分进的长安城, 那时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他用力叩开城门, 给守城的士兵出示了自己的羽林卫令牌和带着锦衣卫指挥使印信的信笺,自然一路通行。
他在城门处丢下了已经跑得精疲力竭口吐白沫的战马,又换了一匹马继续在长安城里奔驰, 奔着皇宫急行而去。这个时间天才蒙蒙亮,各家百姓还都没醒, 省去了他大声呼喊以求让百姓避开奔马的力气。事实上他也没有力气去呼喊了,前一日午时从河东出发, 一路上昼夜不停地奔驰, 才终于在这个时候到了长安。为了节省时间,他只在各处驿站换马的时候吃了几口饼子, 再喝几口水,马匹备好便上路。因为长时间的骑行,他的大腿内侧已经被马鞍磨得血迹斑斑,他甚至没有那匹口吐白沫的马有力气,只凭着胸口的一口气死命地拽着缰绳, 才能让自己趴在马上。
已经接近上朝的时间,路上有不少或是坐马车或是骑马的朝臣, 对一路奔驰的燕宁盛侧目而视,议论纷纷。
没等守卫未央宫的卫士拦截他,燕宁盛就在未央宫门前摔了下来。他松开缰绳, 放松已经僵硬了的腿部,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卫士慌忙来看他,燕宁盛脸色苍白, 喘着气道:“羽林卫,河东——河东急报。”
燕宁盛是被抬近宫里的,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出了此等大事,早朝自然要推迟。长公主匆匆而来,从燕宁盛手里接过信笺,他才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
“命太医好生医治,不得有半点差错。”长公主道。她看着燕宁盛血迹斑斑的腿部,还有因为长时间攥紧缰绳而在掌心深深勒出的淤血痕迹,忍不住叹了口气。
燕宁盛品性其实不坏。前一世燕宁盛下落不明,也无从查找。但这一世她曾仔细探查过蓟侯府的每一个人,燕家的孩子每一个品性都不差,有燕岚这样以身作则的父亲,临原郡主嫁过去之后不曾苛待过两个庶子,偶尔还会命人照看他们一番,两个姨娘也不是什么作奸犯科之辈,小节上可能有亏,但是为人是非方面是没有过错的,如果有的话也进不了燕家的门。这样的环境下养出来的孩子,做不出天怒人怨的事儿。
这才是长公主愿意拉燕家一把的原因,而不仅仅是因为这是燕赵歌的弟弟。
燕岚之前虽然不怎么管庶子,但森严的家规在那里,又有燕赵歌以身作则,两个庶子谁也跑不出去,最多白天出门去吃茶听评书,在府里再闹腾也出不了大事。但燕赵歌病了之后,门禁渐渐就松了。燕宁盛半点没有防备,撞到了成心算计燕家的蜀国公手里,最后被引诱着酿成了大错。
一个房里连个豆蔻年华的侍女都没有的公子哥,连男女之事的滋味儿都没尝过,一出门就跑到花柳之地用了淸倌儿?还是第一次去那种地方就做了这种事?
十岁孩童都不信的。
只是事情毕竟已经做下了,那个淸倌儿又的确是宗室出身,只不过血缘太远了,比济南王一系还要远,长公主才能以年代久远,宗谱不可查为由按下这件事。
可那时的太子到底还是因为这个对燕家有了几分芥蒂,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燕赵歌去死。
幸好她回来的还不算晚,让沈王子嗣盯住了燕宁盛,才没有第二次酿成大错。
长公主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拆开了信笺。
字写得格外凌乱,看得出是时间紧迫飞快地写出来的。里面写了河东粮仓可能亏空数额巨大,河东营地荒废,局势糜烂,三百羽林不足以镇河东,请调羽林全军。
不太好办。如果河东粮仓亏空情况属实的话,调羽林卫过去是没有问题的,但燕赵歌用的可能两个字,如果实际上没有亏空的话,反而会使得河东勋贵们对长安产生不满。燕赵歌能写此封信,就说明河东的状况确实需要一千羽林卫的镇压,但朝臣不信。在朝臣眼里燕赵歌就是个没经历过什么的毛头小子,借着身为外戚才能担当九卿之位,他们是一定会反对的。
长公主思虑间,发现信封后面又付了一行小字。
河东粮仓走水。
河东连日大雨,怎么可能会走火,这只能是人为放火。
长公主到宣室殿,让朝臣们看了这封信笺,最后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了命令:“命羽林中郎将统率在长安的羽林七百骑赴河东赈灾,听从燕侯号令。虎贲营即刻拔营,驻扎华阴县,以防河东不测。”
右相第一个赞同长公主的命令。
左相不太赞同这个命令,一千羽林镇河东绰绰有余了,何必再派遣虎贲营过去?但长公主命令已下,这种时候顶牛就是在找死。
没有朝臣反对,羽林中郎将即刻领命,整顿羽林卫,一刻钟之后,驻扎上林苑的羽林七百骑一人双马,从长安城奔驰而出。
又过了一个时辰,驻扎长安城郊外的虎贲营七百骑拔营而起。
这些是在河东的燕赵歌所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燕宁盛会为了尽快传信到长安昼夜不停地跑,差点把自己跑得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