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除了亲兵的下人都被聚集在一起,讲明白了情况,愿意一起走的就一起去北地,不愿意的发放契书,就地遣散。
“紧要关头,我燕赵歌没有能力保住大家性命,府里的钱财和粮食都发下去,各自去罢。”燕赵歌拱了拱手,算是赔罪。
库房里的东西,除了用的上的金银细软和粮食之外,其他都带不走,索性燕家余财不多,也没什么兴趣收藏字画古董,倒也不太心疼。也幸好当年旧燕国覆灭时,因为国库里的东西没法带走,还埋在燕地某处,只有燕赵歌知道地点。只要他们能活到北地,就不会缺东西。
从燕岚死后,燕赵歌就有离开长安的打算。燕岚背后的箭伤永远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让她无法再信任皇家。但锦衣卫盯燕家盯得很紧,她自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找不到带着其他人走的机会,做了许多准备却也只能作罢。
燕赵歌弄了两百匹好马在长安城郊外的庄子里藏着,皆是从北地弄来的,为了避开长安的眼线,着实费了她不少力气,她本来以为用不上了,却没想到成了如今的救命稻草。
所有人都遣散了,燕赵歌将燕宁越绑在自己背上,亲兵们护着燕宁盛和燕宁康跟在她身后。
燕赵歌最后看了一眼蓟侯府的牌匾,对着季峥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峥留在最后,放了一把大火。
两百个亲兵皆是甲胄在身,手里握着精刀枪戟,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禁忌,但这个时候没有会管你是不是违禁了,连城防的兵马看见他们都只会绕道走。
收拾了家当想要逃出长安的百姓见状悄悄尾随在一行人身后,走了没多久,最后却聚集了一大群拖家带走的百姓。
燕赵歌不得已,只能站出来高声道:“父老们!我燕家兄弟四个,三个弟弟都年幼,只有我还担得起事情。我没有本事保诸位安全!诸位愿意随行的话,请自便,但若是遇了事情,莫要怪我燕赵歌顾着弟弟袖手旁观!”
要命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在意别人能不能顾得上自己,借着燕家一行人能逃出长安城去就谢天谢地了,自然不会有人对燕赵歌的话挑刺。
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巡视的城防兵马已经看不下去了,只得拦住燕赵歌,道:“您是哪一家的我不管,您走了我也管不着,但您不能带着这么多百姓走,不然陛下那里我说不过去。”
燕赵歌心道皇帝驾崩了,太子没登基,蜀国公又要篡位,你忠心的是哪个陛下?但无论是哪个都和燕赵歌无关,燕赵歌拱拱手道:“我姓燕,如今情况您也明白,我母亲刚才随着我父亲而去,局势乱成这样,我们兄弟四个在长安再难待下去,只能逃了。”
对方恍然,故镇北将军死的蹊跷,去岁长安里全是流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人家为了还年幼的弟弟们跑出去也说得过去。
“只是这百姓……”
燕赵歌摇摇头,道:“我只顾我弟弟们,这些人与我无关。”
得了燕赵歌的态度,对方也放心多了,将燕家一行人放过去,再命拦住人潮涌动的百姓们。
眼看着有了出城的希望,百姓们如何肯依,顿时推搡了起来,有破口大骂的,有呼喊燕赵歌姓名的,还有痛哭流涕的。
燕赵歌只当看不见,听不见。
长安城里几十万的百姓都想往外走,城防兵马人再多也多不过百姓,瞬息之间,由士兵们组成的人墙就被冲垮了。汹涌而来的百姓们将燕家一行人淹没。
亲兵们背靠着横刀而立,飞快地将燕赵歌几个人围在中间。季钧一手抓住季峥一手抓住季夏,燕赵歌反射性地摸了一把背上的燕宁越,人还在,她放心下来抓住离自己最近的燕宁康,再去寻燕宁盛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乱世里一个人一旦没了音讯,再找到的几率近乎于零,别说活人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我没了一个弟弟。燕赵歌想。
等百姓散了,发现燕宁盛不见了的众人一阵默然。没人敢提议去找,却也没谁敢提议不找。
燕赵歌一手攥着燕宁康的手,另一手拢着趴在自己背上的燕宁越,心想:我还有两个弟弟。
“我们继续走。”她道。
燕宁康跟在她身后,看着燕赵歌的身影,只觉得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很用力很用力,痛得他指尖都发麻。
二哥,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地道歉。
马上到了城门处,有一个人冲了过来,像是从火灾里冲出来的,浑身焦黑,连面容都看不清,偏偏怀里抱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人到了燕赵歌眼前,竟然扑通一声跪下。
燕赵歌问了几声没有回应,探了探鼻息,才发现人已经死了。皮肤焦黑,十有九八是被烧死的,能撑着跑到这里也是不容易。
燕赵歌抱过那个包裹,才发现里面是个孩子,襁褓都被鲜血浸透了,却睡得正熟,粉雕玉琢得甚是可爱,只是襁褓里什么都没有,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罢了罢了,救他一命。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天意了。
后头又有一群身上焦黑的人追上来,见燕赵歌抱走了孩子,领头的声音嘶哑地问道:“这孩子是我家小主人,敢问阁下名讳。”
“我姓燕,故镇北将军的燕。”燕赵歌道。
“竟然是蓟侯当面。”对方跪了下来,对着燕赵歌叩首道:“我家主人不幸遇难,只剩我家小主人,仇家太多,我等无力照顾,您既然有出城的意愿,请您照看一下,令我家小主人平安长大即可。”
“你家主人姓甚名谁?这孩子又叫什么?”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姓程,名无疾。”
倒是个好名字。
燕赵歌道:“我等一行人将去北地,我会仔细照看这个孩子,但如果遇上人祸,也未必能保他完全。”
对方没有应声,只是道:“就托付给您了。”
燕赵歌还想再问,这些人从地上捡了一些破布团起来,装作一个襁褓的模样,抱在怀里又匆匆而去。
燕赵歌看着怀里安睡的孩子,长长叹了口气。这一家有此忠仆,幸甚。
她将孩子交给季峥,一行人继续赶路。
待到了城门,见到另外一行人正在拆掉城门外的拒马,皆是甲胄在身的骑兵,为首一人却是个女子,英姿飒爽的模样,在火光里都一清二楚。
燕赵歌心里一动。
这时候还能统率大队骑兵出城的人,只能是司姓。
是蜀国公一方还是天家一方?
见燕赵歌一行人接近,护着女子的骑兵立刻列阵横刀。
燕赵歌高声道:“我姓燕,故镇北将军的燕,敢问可是长公主当面?!”
那女子抬手给了手势,骑兵中有一人上前,对着燕赵歌道:“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 surprise~~
正篇写得我太疲倦了,加一更番外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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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粮食
趁着夜色, 李二进了太守府。
“来的果真是宗室出身的将军?”河东郡尉问道。
李二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说道:“司将军是从北地回来的,得长公主信任,才领了差事, 满长安都知道。”
河东郡尉皱着眉头,问道:“这一位是哪个府里出身的?”
李二回道:“俺听说是沈王府, 具体的俺也不知道。”
“那位燕侯呢?”
李二一怔,想了想, 又摇摇头, 道:“俺不知道,您只说让俺打听关于河东的事, 没说让俺打听燕侯。”
河东郡尉和河东太守对视一眼。
待李二被带下去了,河东太守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说你疑神疑鬼的,这位司将军可是会统兵,那位燕侯就算才高八斗, 也不可能在没上过战场的情况下就明白了如何统兵,更别说操练青壮了。”
河东郡尉点了点头。这话说得有理, 他白日里派人去探了河东营地的情况,皆是按照大晋《步兵操典》来的,一点不差, 羽林卫皆是骑兵,只会骑兵之法,如果是那位燕侯的话, 断然是练不出来的。但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妥当。
河东郡尉道:“我还是觉得不对,眼皮子一直在跳。就算是为了给燕侯挣一份功绩,可为什么不是燕侯亲自来呢?如果是燕侯亲自来的话,便是以羽林卫打着锦衣卫的名头也不会叫人觉得不对劲了。”
河东太守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去了壶口那边?以治水的名义。灾祸之后一定会有流民,如果手段不行的话,就算粮食足够也未必能安抚住流民,说不定还会捅出大篓子。这位赵国侯世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赈灾的模样。治水的话必然要有精通水利的工部官吏随行,等雨水退了就是白捡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