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皮痒了,本世子都不敢惹季夏,你还敢拿她打趣,当心你的月钱。”她佯怒地看着季峥。
季峥“哎呦”“哎呦”地捂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季夏,哀求道:“季夏,我的好季夏姐姐,饶了小的这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季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季峥本来长得俊秀,平日里却总是挤眉弄眼地做一些怪相,连后院的教养姑姑对他也比对别人和蔼。她板着脸,故作冷漠地道:“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行了,再出府了都要晌午了。季夏好生照看着府里,有要事的话派人来前街寻我,我随便逛逛,走不远。”燕赵歌整了整衣襟,摇着扇子,歪头晃脑地出了府,“季峥,跟着本公子。”
“得嘞——”季峥又对着季夏讨好地笑了笑,“季夏姐姐,小的这就跟着世子出府了,您瞧好,世子回来的时候保准红光满面的。”
“快走快走,哪个要瞧你。”季夏啐了他一口,毫不犹豫地关了角门。
季峥摸摸脑袋,一边感叹着女儿家的心情真真是变化莫测,一边转过身去追快要走远了的燕赵歌:“公子!公子您慢着点!”
大晋都城长安在旧长安的东南方向,乃是世祖皇帝北伐后精挑细选定下来的都城所在,此地介于南北方交界处,地势平坦,河流支系众多,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极为方便,而且过去数年风调雨顺,既不会因为北方缺少雨水而导致干旱也不会因为南方雨水丰润而引起洪灾,被世祖皇帝誉为天赐之都。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自世祖皇帝建安元年在此重建长安城,至今已过了五十又四载,以长安为中心的三辅地区不曾有过灾害。
燕赵歌摇着扇子迈着八步,本就一身华贵的衣服,出门前又特意在脸上涂了些脂粉,像纨绔公子多余像将门子弟,再加上后面跟了一个弯腰缩脖的季峥,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就更引得行人避之不及了。
长安城共有一百零八个坊,以皇城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最靠近皇城的几个坊住的是近支宗室、外戚驸马等,也有一小部分的世代公侯,越靠近皇城便越尊贵,且东贵西贱,比如皇后娘家住的便是挨着皇城东边的兴隆坊。
蓟侯府在平康坊,处在正正好好的位置,既没有过于远离皇城也没有过于靠近外城。蓟侯这个爵位本事按照荣爵算的,虽然有封地,但封在进了匈奴手里的燕地等同没封,先帝便赐了一座在平康坊的宅子,临近的勋贵们大多是有名无实的勋爵,也有一些丢了爵位的公侯之后。后来燕岚把封地打下来了一部分,也没再搬走,这个地方远比兴隆坊要好得多,也有人气得多。
燕赵歌本以为春寒料峭,加上天气也不算是很好,街上会没有什么人,可路上的人却比她想的多得多。
“今日怎地这么多人?”
“回公子,今儿个春闱放榜。”季峥跳着脚打量了一下。虽然人多,但见他穿着不似一般人家,一般百姓都特意避着他,倒也没有提到旁的人。
燕赵歌恍然,是这个时候了,虽然她没自己参加过,不过倒是见了很多次了。
“这人也太多了,公子,咱先寻个茶肆坐一下吧。”
燕赵歌点点头,左右她出门也不是为了办事,就是随便看看,看看这还繁华着的长安城。对比十年之后那破败又脏污的长安,她可太喜欢这里了。
【长公主,我等还都之后,长安是不是便会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定然会的,等还都了,本宫赐你兴隆坊的宅子。建制比亲王府。】
是啊,定然会的。燕赵歌笑了,这有什么怀疑的人,长公主的能力旁的人是从来不怀疑的,倘若她没能力,先帝也不会让其辅政了。
只是,可惜啊……可惜没有看到还都长安的那一天,没有看到司裕详满门抄斩,那场景一定很精彩,胜过万篇评书。
燕赵歌微笑着在一家茶肆坐下来,她在大堂挑了一个临街的位置,几个铜板一壶的茶水自然不是什么好茶,苦涩得紧,比不上府里的上好碧螺春,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相比较而言,还是现在的长安叫人喜欢。”燕赵歌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街边,形形色色的百姓,空气里飘着的味道,远处的犬吠声,吵闹声,小儿啼哭声,都在她大脑里写下繁华盛世这几个字。
坐在一边的季峥有点摸不着头脑,以前燕赵歌张嘴闭嘴都是燕地如何如何蓟城如何如何,怎么几天反倒夸起长安来了?这日头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听说今上要从这次一甲里给长公主挑驸马,真的假的?”
“噗——”燕赵歌刚喝进口的茶水猛地喷了出去。
这是哪儿来的谣言?!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是待审核我也不太明白,我在后台看是正常发布了的。
朝代是架空的,不要深究bug。
第4章 寒门
燕赵歌被自己喷出来的茶水呛了一下,连连咳嗽。
“公子!”季峥惊叫了一声。
“不碍事。”燕赵歌深深喘了一口气,用帕子擦了擦脸,“去打听一下这个谣言是打哪儿来的。”
谣言,她坚信这是谣言。
“公子您自己在这……” 季峥犹豫了起来,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回去季夏能扒了他的皮。
“我是三岁稚子吗?还能让人拐了不成?这里离着平康坊进着呢,前边又是坊市,快去。”燕赵歌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出门还有亲卫随着我吗?”
季峥劝不动她,只得跑出去打探消息。
待季峥走了,强行被压在心里的那点犹疑才冒了出来。
长公主生于元兴四年四月初一,乃是先帝皇后所出的长女,也是先帝唯一的公主,初时以世祖皇帝还都长安后的年号为封号,称建安公主;元兴二十一年改为晋阳公主;元兴二十二年先帝驾崩,太子登基,遗诏加其长公主封号,命其辅政。
尽管她是大晋此时最为尊贵的公主,就连当今也要让她三分,出身高贵又才华无双,但令人遗憾的是,长公主的亲事两度确立而两度废止。
元兴十六年,先帝钦点长平侯府嫡次子尚建安公主,隔了不久之后,长平侯府惹出了嫡庶风波,嫡次子应当是庶长子,早先落水而亡的庶女却应该是嫡出。先帝勃然大怒,以长平侯骗婚为由除其爵废其封国,发配北海,三代以内不得过山海关。
元兴二十年,下嫁于高成侯嫡长孙。亲事未成,高成侯嫡长孙落马而亡。
一直拖到了如今,长公主已经二十又一了。
但,但前世的兴平三年燕赵歌不曾听过今上要从这一科的一甲中给长公主选驸马的流言,连一点点风言风语都不曾有。长公主的亲事真正确立是在兴平七年的夏天,不是点驸马,而是下嫁,对方也并非是文人士子,反而是燕地将门。虽然这门亲事有名无实,仅仅是为了师出有名,但也是一门极好的婚事了。
燕地将门得到了外戚的身份,得以名正言顺插手政事,长公主得到了燕地百姓与士兵们理所当然的拥戴,稳扎稳打准备平叛。除了最后外戚自寻死路之外,一切都很好。
思绪间,季峥已经从人海里挤出来了,看到燕赵歌仍好好地坐在茶肆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流言打哪儿来的?”
“公子,这不是流言。这次春闱之前,今上在早朝上金口玉言,说太后想从今科士子里给长公主选驸马。竞争好像还挺激烈的。”
燕赵歌抬手用扇子敲了他一记,“瞎说什么,还是没准的事儿,用什么金口玉言。”
季峥一脸疑惑,皇帝在早朝上说的话难道还不作数吗?戏文里不都说君无戏言吗?
“今科会元是谁?”
“是个叫曲岁寒的,听说是寒门子弟。”
“倒是个好名字。”燕赵歌哼了一声,“寒门,这世上哪儿有真正的寒门,不过是些家财万贯又祖上无名者罢了。”
“公子此言差矣。那曲岁寒自幼丧父,家境贫寒,全靠母亲给人家浆洗衣物为生,寒窗苦读十几年才考得会元,怎地不算寒门子弟?”
燕赵歌抬眼打量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一身过于简朴的青色直裰,看模样是个读书人。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我姓燕。”
青衣士子在脑袋里迅速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对得上的人选,长安城里姓燕的勋贵只有一个蓟侯府,但蓟侯府是将门,府里的公子想必也是一副粗鄙模样,眼前这个人长得俊秀貌美,应当不是。衣着华贵但无龙纹,环佩也是最常见的模样,只带了一个小厮出门,不是高门,大抵是富商。
他问道:“敢问燕公子,缘何辱我寒门。”
燕赵歌奇道:“缘何辱你寒门?我何曾辱你寒门?”她抬手示意季峥老老实实在一旁待着,本打算张口的季峥只得又坐回去。
“自幼丧父却苦读诗书十几载,寡母不辞辛苦养儿十几载,怎地到了燕公子口中便不算做寒门子弟了?这不是辱我寒门,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