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不能活下去,她也不确定。
昏睡当中的岂无衣仿佛陷入了什么梦魇,一遍遍含糊不清地喊“知逢”,她下意识地看了知逢一眼,却见他实在是失血过多,以至于脸都红不起来,只是略带局促地别过了头。
“知逢……你……”
他连忙道:“师姐,什么都别问,求你了。”
她叹了口气,不再多说,看了看狼狈得没个样子的知逢,又看了看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岂无衣,这小子连自己都顾不上处理,却……把岂无衣照顾地无微不至。
到底是自己的师弟亲一点,她捡了旁边剩下的干净布条:“过来吧,自己的伤都没包扎好呢,现在镇里有我扛着,你只管好好休息就是了。”
他垂首不语,乖乖又伸出了自己的手,他为了取血,两只手都被划满了伤痕。
无名派虽然用血,却也很少要求自己的弟子自残取血来写符,更多的时候用的是不带血的符,小打小闹也就报复报复岂无衣的满嘴跑火车,一般的小妖小怪用这种符箓就能收拾,就算难得要用带血的符,也是趁受伤的时候多取一点留着备用,所谓物尽其用,然后分发给门派里要用的弟子,能拿到多有效的符,全看自己人品,往往得知门中有弟子受伤,门口就会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倒不是来关心的,而是——
来趁机讨血的。
也算是无名派一大奇景。
所以乍一看这双伤痕密布新旧交加的手,知重也忍不住心疼:“你啊,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知逢只把头垂得更低,看不清神色,药水从伤口里渗进去,他也感觉不到疼,顿了顿才小声道:“师姐……跂踵是我杀的,我的符箓不起作用,你和师父们给的符箓又快用完了,所以……为了救岂无衣,我……师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当局者迷
“知逢……”她闻言,也大概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连包扎的动作都忍不住一顿。
“现在,这雁荡镇里的惨状,都是因我而起,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知逢……本不能怪你,以你的道行,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她只好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满是心疼,“而且,神君和子祟那煞童一起去找青耕了,只要能把青耕请来,大家都会没事的。”
“可……我……”
床上的岂无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用力咳了两声,才嬉皮笑脸地招手:“知逢,我想了想,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如,我以身相许?”
前一秒还在暗自伤怀的知逢小道君,下一秒就羞赧起来,虽然脸色依然苍白得毫无血色,但羞涩的情绪像一只蝴蝶,就算遮住脸也会从眼睛里飞出来,再加上知重女道君也在,他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出去,突然扭头就跑。
知重女道君眨了眨眼——
这个男人……总有办法可以不知不觉间轻易影响知逢的想法,虽然知逢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她扭头看了看岂无衣,知逢一走,他强装出来的嬉笑就瞬间又垮败下去,死死盯着天花板,紧紧攥起了手,关节泛白,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沉沉的死气,唯独那双眼,带着些许求生的光亮:“道君放心,我的命是知逢救回来的,我得活着。”
他活着,知逢的愧疚和绝望还有借口可以往下压,可他要是死了……
知逢可怎么办。
他那么天真,那么和善,他瘦弱年少,明明连什么叫天下什么叫苍生都不太理解,却把芸芸众生一肩挑之,他宁取自己的心头之血,他连命都不要了,就差把自己整颗心都掏出来,他只不过是想救所有的人。
所有的……
他不知道知逢是经历了如何的挣扎,才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他,他只知道,他得活着。
他得让知逢知道,就算他放弃了天下苍生,好歹也救回了一个,他没错。
而他也值得。
他值得他负尽众生,值得他牺牲天下,值得他作出这样的选择。
“岂无衣……那你撑着,你不能死,知逢他……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选择,他太愧疚了,现在全靠你这根弦绷着,弦断了,他……”
他又发出低低的笑声,偏过头:“道君,我是他的弦,绷着他的命,他又何尝不是我的那根弦?”
知重不语,淡淡起身,追出去帮知逢处理其他的村民了,就让他们这两根弦互相牵扯着对方那条命吧。
对方是什么性别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是那个对的人就足够了。
这一瞬间,她觉得湛离和子祟那一神一鬼也不是那么难理解,心动一瞬便是永恒,无关性别,也无关是非对错。
情之一字,当局者迷,旁观者无权插手,只剩尊重。
破虚也没闲着,他生前也是无名派的大弟子,也曾养过净血用过符箓,虽然死后成了阴兵,连血也没有了,但他还能用煞气,于是绕着雁荡镇,又加了一重煞气的结界,算是双重保险,免得瘟疫传播。
然而,好心却不一定会有人接受。
知重女道君一出门,就见本来就已经死气沉沉的镇子上空又凭空蒙上了一次黑黢黢的翳,遮盖了天色,使得整个镇子都充斥着一种不安和不详。
浓郁的煞气无端令人压抑,不消说,定是破虚那厮干的好事!
她这便急匆匆带着怒火直奔镇子门口立起来的牌坊,果见破虚身上煞气冲天,几乎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正背对着镇子盘腿而坐,身侧横着一把深紫色的长刀,上面腾腾冒出云雾一般的煞气,大有一种一人一刀独守天下的气派。
“你干了什么?”
破虚一震,显然是吓了一跳,身上煞气猛然一收,强压下了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才平静反问:“道君何意?”
知重冷着脸,淡淡伸手向天一指:“这是你弄出来的?”
他不敢直视这双过于凌厉而无情的眼睛,心下的酸涩和莫名而起的羞愧让他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是。”
她又冷笑一声,满是不屑和嘲讽:“不错,很好,现在我的符箓不仅要抵抗瘟疫,还得防着你的煞气。”
破虚青灰色的脸色更加灰白,难得透出了一股死气,眨了眨眼,站起身将自己的结界收回,然后毕恭毕敬地说:“抱歉,请道君见谅。”
看着镇子重新恢复了清明光亮,知重女道君才冷冷哼了一声,蒙上贴了符箓的面巾,又回过头去继续帮忙照顾染了瘟疫的村民。
知逢小道君正在帮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破虚,往常自家师姐虽然总是一副十分严厉的模样,但其实私下里是友好而礼貌的,便是重话也不会轻易说一句,却……
独独对这人格外凶悍,想来想去也实在是没忍住,凑了上去小声问:“师姐,他是谁?”
她又看了眼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镇外动也不动的破虚,目光里风霜凛冽,眯着眼又冷哼了一声:“别管他,他手上,可沾了不少你师兄师姐们的血。”
“什么……?师兄师姐们?山门里到底怎么样了?”他一心扑在跂踵的事上,以至于一时没顾得上自己的山门,想起当初十万火急的心血召阴阵,才连忙追问。
“放心,门中的事,自有师父师尊们处理,我们如今首要的任务,就是尽可能保住这些百姓们的性命,等青耕回来。”
“可……师姐!”话说了一半,让他如何能放心?
知重叹了口气,只好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包括——
破虚便是曾经无名派的传闻之中,足以和禅灵子并肩的祖师爷之一的事实。
知逢听罢,何尝不是一样的震惊,又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破虚一眼,忽然大步流星就走到了他身边,知重想拦他,奈何手下的病人突然痛苦□□了一声,生生拖住了她的步子。
“你……为何不说?”
破虚低垂着眉眼,没有注意到知逢已经走近了,直到他出声问话,才浑身一震,回过神来,茫然地眨了眨眼:“道君……此言何意?”
“你的结界布得那么大,包围在镇子之外,离师姐的符箓那么远,根本就两不相冲,你又为何不辩解一二?”
刚刚……师姐根本就是无端迁怒,他都能看的明白的东西,师姐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但师姐的迁怒他能理解,为何……
这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承受着师姐的误解?是……为了恕罪吗?
破虚忽然温和一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必。”
在她面前,无论是做什么,哪怕是最凌厉的打骂,他也甘之如饴。
他就是这么卑微。
他的欢喜,就像一只弱小的野狗,哪怕一遍遍被人踹开,也一遍又一遍的为了那一丁点温暖锲而不舍地往上贴。
他贱。
“那你……当真屠了……自己的山门?”
他又是一顿,看见站在镇子里少年一身狼狈,琉璃似的眸子却淌着流光溢彩的荧火,于是便冷冷的,淡淡的,应了一声“是”。
这就是身为阴兵的代价,当子祟下令让他“杀”的时候,哪怕站在他面前的是让他觉得很可爱,很温馨的弟子,他也只能招招杀机,每一步,每一招,都在心下期盼,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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