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取下纸符,对着上头鬼画符般的图画看了会儿,突然触电般一个哆嗦,噌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驱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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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房里,从枕头底下掏出《鬼怪宝鉴》,一边翻页,一边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
他不会记错,昨晚深夜失眠,翻阅手册时恰好见到过这个符文,当时他还觉得有趣,跟着图解在空气中虚画了一遍。
司予手指动的飞快,指尖在每一行字、每一个图案上划过,翻到第六页时,他动作一顿,把纸符放在手册旁仔细对照。
册子上画着一模一样的符文,一笔画成,非常流畅,下面用毛笔标记了一行小字——辟邪符,朱笔绘于黄表纸上,焚之即饮,可驱除妖媚、铲除魍魉、净化气场。
司予抬手按了按眉心,这确实是一张同样的驱鬼符。林木白手里怎么会有这个?还有手册上如出一辙的符文,到底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司予摇了摇头,及时打住思绪,让自己不要多想。
——司予这个人,幼年被母亲抛弃,少年又经历了丧父之痛,他就这么孤零零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在这个过程中养成了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大多数时候,用温和的姿态示人能避开很多麻烦,但他毫无威胁性的外表下又固执地坚持着一些东西。比如毫无根据的臆测只会带来恐惧和软弱,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求证后得到的事实。
他从床底下扒拉出另一双拖鞋,带着手册和纸符往外走,走出两步又返身回来,低头想了想,还是把册子重新塞回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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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坪上,林木白正在例行“光合作用”。他今天的姿势比以往更有难度,下盘扎了个大马步,两臂高举,掌心在头顶相贴,两眼紧闭,上半身后仰,黝黑皮肤沐浴在清晨初升的灿金阳光下,颇有种超然物外的脱俗感。
别的劳动人民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他倒是反过来了。
小毛绕着一棵树追自己尾巴玩儿,看见司予出来,兴奋地跑上来摇尾巴,但司予没像往常那样蹲下来抚摸它狗头,反而面色不愉。小毛在司予脚边汪了几声,发现司予没有要和它玩儿的意思,夹着尾巴悻悻跑了。
“哎。”司予叫了他一声。
林木白眼都不睁,八字箴言张口就来:“光合作用,请勿打扰。”
司予没耐心和他瞎掰扯,食指在林木白额头上推了一推,林木白本来就别别扭扭地扎着马步,这一下失了衡,“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墩。
“这玩意儿你哪弄来的?”司予直截了当地问。
林木白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眼打量了司予半天,问:“你是人还是鬼?”
司予又好气又好笑,往他脚丫子上轻踢了一下,说:“你丫昨晚上鬼片看多了?”
“你真是司予?”林木白还是有些不敢确定。
司予算是服了这家伙,不知道他那颗硕大的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废料,于是跺跺脚,说:“看地上。”
林木白低头往地上看了一圈,接着抬起头“啊?”了一声。
“影子啊!”司予头都大了,“哪个鬼有影子!”
林木白这才反应过来,又谨慎地多问了一句:“请问我最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吃,”司予哼了声,“葱油拌面多加葱,番茄炒蛋只吃蛋。”
“司予司予果真是你啊!”林木白重重拍了一下手,这下能肯定果然是司予没错了,他跳起来拉住司予的手,嚷嚷道,“这个符还挺好用!”
“你往我身上贴这个做什么?”司予按住林木白的肩膀问他。
“我贴你还不是因为你被鬼……”林木白立即回答道,话还没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抬手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这才接着说,“和你闹着玩儿啊!那种、额、那种捉鬼游戏,对对对,捉鬼游戏你知道吧,你装鬼,我抓你那种……”
他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要是搁一般人身上,司予肯定不会相信。但林木白一贯风格就是没头没脑稀里糊涂,他说出这番话,反倒不让司予觉得过分违和。
更何况,《鬼怪宝鉴》上说了这符要烧成灰喝下去才起效,林木白就那么大剌剌地往他身上一拍,显然是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
但他注意到林木白刚刚的反应有些古怪,话说了一半又立即来了个急转弯。司予心中依旧存疑,但没再和林木白纠缠这个问题,接着问:“你哪弄来的这东西?”
这回林木白回答的很干脆:“上一个人类教师留下来的呗!她走了,我在她屋子里看到的。”
上一个教师?
司予对这个答案倍感意外,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阮阮?”
“哎呀就是她,”比起阮阮,林木白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我们午饭吃什么?今天有没有皮皮虾?”
司予垂眼对着那张符咒沉思片刻,问林木白:“你认不认得上边的图案?”
“没见过,”林木白老老实实地摇头,又接着说,“戚哥也许知道。”
“戚陆?”
“是啊,”林木白提到戚陆就两眼放光,“戚哥可厉害了,戚哥什么都知道,戚哥看过很多很多的书……”
他说来说去说的全是废话,描述的戚陆仿佛是文曲星再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司予耐心告罄,刚要打断他,又听见林木白说:“我有次看见戚哥和那个阮阮说话,阮阮手里就拿着这个东西,所以戚哥肯定知道。”
“后来呢?”司予皱眉。
林木白说:“没了。”
司予:“没了?”
林木白耸肩:“第二天阮阮就走了,就没了。”
司予没再说话。
——阮阮,来自偏远山区的师范生,受政府资助来到古塘做乡村教师,为什么随身带着这种符?她在害怕什么?或者说……在提防什么?这张符咒和他爸爸留下的那本手册到底有没有关系?
司予站在阳光下,却觉得一阵寒意从尾椎骨升起,顺着脊椎慢慢往上爬,他不禁泛起一阵战栗感。
他走到树荫下,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打算给阮阮打个电话,但手机那头响起冰冷的机械女声,提醒“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算算时间,再没几天阮阮就要来了,到时候当面问她也不迟。但这件事一天不弄清楚,他心里就像是吊了一块石头,硌得他难受。
司予对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儿呆,要不……去问问戚陆?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紧接着甩甩头,不行不行,早晨那会儿尴尬的差点要了他老命,要他主动去找戚陆,还不如让他和一百只丑蝙蝠共处一室……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着,桥那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是小福开着拖拉机回来了。
司予脑子里灵光一闪,冲小福那边招手。
小家伙跳下车,老远就看见司予对他挥手,兴高采烈地朝他这头跑过来。
司予弯腰把小福接了个满怀,抱起他在怀里晃了晃。
小福“咯咯”地笑,然后拍了拍小手,晃着脑袋回想早上没能得到解答的那个问题,问司予:“哥哥,什么是勾引?什么是霸占?”
“……”司予怔了三秒,才干笑着回答,“哥哥也不知道。”
“主人不知道,哥哥也不知道,”小福板着小脸,“小福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太难了。”
“我知道啊!”林木白自告奋勇要回答。
“滚!”司予一个眼刀刮过去,林木白皱着鼻子跑了。
司予把小福放到地上,整了整小家伙的衣领,低头咳了两声,眼神闪烁,说:“哥哥中午做好吃的醉蟹,小福把主人一起带到哥哥家吃饭,好不好?”
“哇!”小福兴奋地转圈,“脆蟹脆蟹小福吃脆蟹!”
“是醉。”司予笑着纠正小家伙的发音。
“坠蟹!”小福跟着念了一遍。
司予摇摇头,拍了拍小福的脑袋,说:“去吧,别忘了把主人也带上。”
第22章 香香主人
司予其实拿不准戚陆到底爱吃什么,冰箱里存货都差不多了,他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他前几天在厨房翻了翻,在冰箱最底层的冷冻柜里头找着几只毛蟹,个头还挺大,手指往壳上敲敲就发出几声咚咚闷响,看来肉也挺结实。
司予当时想着螃蟹冻久了也不好,但这么多蟹蒸了煮了炒了一次也吃不了,干脆做成醉蟹好保存。橱柜里有几瓶白酒,他用酒先把螃蟹泡了一个多小时,再用黄酒、生抽、姜片、陈皮和白糖腌制,放进冰箱里存着。
这会儿他把腌足味的螃蟹取出来,自己先开了一个尝尝味道。背壳刚一剥开,咸鲜味道立刻扑鼻而来,司予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嘬了一口壳里的汁,海鲜的咸鲜混着淡淡酒气,刹那间味蕾就和开了花儿似的活跃起来。
蟹黄已经完全凝固,司予拿铁勺子挖了尝一口,醇香酒味既盖住蟹肉的腥气,又不喧宾夺主,蟹黄的鲜香软糯保留的恰到好处。
他把螃蟹挨个拿刀从中间切开,摆进白色瓷盘里,焯了几朵西兰花围在碗边做装饰,最后往汤汁里倒了一点米醋提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