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宁心里的那一点点慌,就在清瑾的目光下,慢慢恢复成了镇定。
就像清瑾说的那样,那是她必须去迈面对的,清瑾已经为了她做了很多,总有些路,是要她自己慢慢走下去的,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她,该面对的,都要她自己去面对。
“不要怕,没事的,只是先熟悉一下。”清瑾想说,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如果他连这样都做不到,那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她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陪楚昭帝追忆往昔,这次更是借着赏画的名义把楚昭帝给请到了清云宫里来,要赏的画是她师傅从前的旧作,清瑾“无意间”提了这么一句,说自己这里还有从前的旧作,楚昭帝就很感兴趣,一定要来看一看,清瑾说改日给他送来都不行,一定要趁着兴头上去看看,还说有段日子没上清云宫了,正好一并去尝尝清瑾的茶,一切都刚刚好的样子。
楚昭帝过来的时候,清瑾就已经做好了该有的安排,就为了睢宁能提前见一见楚昭帝本尊,给她足够的时间来调整情绪,只等到了那一天,能完美发挥,成功脱离苦海。
“清瑾泡茶的功夫越发了得了。”楚昭帝端着茶盏,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倒是像你师傅,闲云野鹤的日子你过得倒是很习惯。”
“陛下哪里话,不过就是躲个懒罢了。”清瑾还是那副样子,清清淡淡的,似一副水墨画一般。
睢宁拢着袖子,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耳边是那人的低沉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笑语,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清瑾为确实比她想得周到许多,数十年未见,如果真的让她直接去见那人,睢宁可能会恨不得上去就撕了他,就是现在,哪怕她已经对着画像练习了许久,可听见那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浑身发冷,冷到打颤。
第39章
当那人的面容和声音如此清晰的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时, 睢宁感觉到的并不是真实感,而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虚无,手脚冰凉她甚至不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又或者只是虚幻而已, 都全是她的想象。
可能她还在庆元殿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虚假的幻想,她幻想自己遇见了一个清瑾, 幻想清瑾愿意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 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都是她自己臆测出来, 她没有那么幸运, 她被关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她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是因为她的执念太重了, 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幻想。
她听着清瑾说话的声音,听他们交谈,能看见那人脸上的神色,看到他对清瑾的赞许,又说了什么,很多很多,像是观花灯一样在她眼前,睢宁无法确认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她现在看什么都像是真的, 可感觉一切有都像是假的,虚无没有着落处, 胳膊被人捏了一下。
睢宁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是小雅,小雅望着她的眼里有担忧, 睢宁冲她露出了一个笑脸,虽然有点儿勉强,她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
楚昭帝对清瑾拿出来的旧日画作也是十分感慨,俩人又说了许多话,大部分都是楚昭帝在说,清瑾偶尔符合两句,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清瑾那边就有事要忙,楚昭帝也不便久留,就要走了,清瑾一路送他出去,再折返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睢宁的身影。
拧着眉头问小雅:“她人呢?”
“阿宁姑娘说先回去歇着了。”小雅把之前睢宁的异样也跟清瑾说了一下,然后有些担心:“大人,阿宁姑娘似乎很在意,怕是不好解决。”
“你先去忙,我去看看她。”清瑾交代道:“晚上让厨房做点儿她爱吃的。”
睢宁这样的反应也是在清瑾预料之内的,只有曾经付出过感情,才会没办法去面对,如果她真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叫清瑾觉得心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管睢宁嘴上怎么说,恨也好怨也罢,那人终究是她的父亲,在那件事之前,他们有过很美好的亲子时光,付出去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再加上她又被幽禁了十年,正常人在那种封闭的环境下,都会产生心理上的问题,更不用说她还受过那么大的刺激。
清瑾知道,她心里是有伤的,这个伤很深,经过时间的洗礼也被她藏得很好,但这并不代表伤就好了,不仅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一日日的溃烂,终究有一天会要了她的命。
治吗?那就得把伤口上面已经长好的肉全都撕开,再把里面的烂肉掏出来剜掉,如此痛彻心扉一番,然后再让时间去慢慢愈合,甚至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愈合不了,留下的疤痕不仅丑陋,甚至每到阴天下雨都会疼痛,时时刻刻提醒你,哪里受过伤,让人痛不欲生。
不治吗?那伤就在里面,外面看着一切都好,但内里早就腐烂,一日日下去,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不管是哪一种,那都不是清瑾愿意的,她希望能减少对睢宁的伤害,能用最温和的方法,把她心上的伤愈合,可同样会她也清楚,那个人不会是她,她之于睢宁,是一把匕首,这个匕首随时都能划破睢宁心里已经长好的肌肤,将内里的伤暴露出来。
她不愿意,于是就将匕首的刃朝向了自己。
清瑾推开门,屋里的光线有点儿昏暗,并不见睢宁的踪影,床上的纱帐却是被放下来的,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模糊的一个隆起,撩开纱帐,被子里面鼓鼓的,清瑾坐在床边,动手拉了拉被子,可惜被里面的人又拽了回去。
“阿宁,是我。”
里面的睢宁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被子小幅度地动了动,把自己包裹得更严实,清瑾的手放在被子上,感觉着里面人的动静,柔声说道:“你待在里面会闷坏的,出来吧,没事的,不是说要我陪着你吗?我在这儿呢,你不想出来看看我吗?”
睢宁捂着被子,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你了。”
声音闷闷的,隔着被子,清瑾也听不出来她是不是又哭了,还是说难过或者是害怕?
“你把被子打开,我们说说话可以吗?”清瑾轻轻拽了一下被子,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就是想告诉里面的人,她在外面等着呢。
“我不想说话,我累了,我想睡觉。”
“那也不能这样睡。”清瑾扯了一下被子,让空气流通进去:“会闷坏的,透一点儿气好不好?”
“不行!”睢宁很着急,按着那一点儿的缝隙又给捂了个严实:“风吹进来了,很冷的,我捂着才不会觉得冷,你走吧,不用管我。”
屋子里并不冷,相反还很暖和,她为什么会觉得冷?清瑾垂下了眼眸,握紧了手又松开,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让人又点了暖炉,现在屋子很暖和,特别暖和,一点儿也不冷,我都出汗了,你感觉到了吗?摸摸额头上,是不是有汗?”
她怕睢宁此刻并不清醒,在没有见到她人之前,清瑾的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就连言辞都要小心斟酌,生怕是触及到不能碰触的点,不仅是语气,连肢体都是小心翼翼的。
被子里的人没有应答,清瑾有点儿着急,又问了她一遍:“阿宁,你还好吗?”
“清瑾,我没事的,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听出来倒是一切都正常,清瑾却始终都不能放下心:“你出来让我看看,确定没事,我就走,不打扰你休息。好吗?”
又等了一会儿,被子里的人没有给她回应,清瑾狠了一下心,自己动手把被子掀开了一点儿,她还怕睢宁会有过激的反抗行为,但是都没有,直到被子打开,睢宁都没什么反应,小小的一团,缩在床上,紧紧地搂着自己,脸色有点儿不太好,唇色也是苍白的。
清瑾想给她把把脉,但是她的双手紧握在胸前,那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清瑾没办法去碰触她,只能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儿发热。
“我觉得很冷,清瑾,你能抱抱我吗?”
清瑾上床,靠在她身边,把人搂在怀里,然后替她盖上了被子,隔着被子拍着她:“不冷了,有点儿发热,睡一觉就好。”
“不是说困了吗?我在这儿陪着你,睡吧,醒来就好了。”
睢宁一点点靠近清瑾,然后慢慢自己钻进了清瑾的怀里,找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窝在里面,问道:“那你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
睢宁不说话了,清瑾以为她累了,抬手放下了纱帐,然后就看见怀里的人睁着眼睛,并没有睡着,见清瑾看她,又匆忙闭上了眼睛,把清瑾搂得很紧,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清瑾无奈,用同样的力道也回抱了她一下,才说道:“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需要,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我是不是、你不会嫌弃我吗?”睢宁扯着清瑾的腰带,在手里打着转:“我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控制自己,那是病吗?我会变成一个怪物吗?我不想变成一个怪物,清瑾,我害怕,我要是变成了怪物,怎么办?你会不会不要我了?会赶我走吗?”
“不会,不会的。”清瑾用最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你很正常,不是怪物,只是发烧了,你可以自己感觉一下,生病的人会比较脆弱,不要多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