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道者 (苏长渊)

　　MU-1962站在持刀的人的身旁，一副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VC-0987听到了几句模糊的话：“啊…不能快一点吗，血迹如果弄到衣服上要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VC-0987忍不住的颤抖，当时他看的时候尚且没有现在这般害怕，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不寒而栗，他从回忆中跳出来，抬头看到温仲嵘，整个人忍不住抖了抖，他哆哆嗦嗦的用手指指着温仲嵘：“他……是他！那个人长的和他有些像，只是那个人好像不是长发。”
　　温仲嵘与韩岐此刻不约而同的心里一凉。
　　温仲嵘知道，想要带着韩岐离开幸福谷已经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韩岐也知道，他不可能再和温仲嵘毫无芥蒂的离开幸福国了。
　　韩岐心中苦涩，他想：“我为什么要来F区，我又为什么要心血来潮要来查真相，温伯峥和我有什么关系，他的成败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来查不来问，一切是事情我都不会知道。”
　　可是韩岐不是喜欢自欺欺人的人，此时知道了明白了，再让他后悔再让他放弃，是绝无可能的事。
　　他终究是幸福国的英雄，终究是幸福国的人，终究是个人。
　　韩岐所想，即便是温仲嵘也无可指摘。
　　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却不去查不去管，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便不是人，更不是韩岐了。
　　VC-0987已经管不上韩岐和温仲嵘了，或许他预感到了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到活人，他一股脑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MU-1962知道我在偷看吗？他肯定是知道的，他第二天就来找我谈话了。他的话说服了当时的我，却说服不了现在的我了。”
　　办公室内，MU-1962正在低头玩儿一个古怪的玩意儿，如果韩岐能看到的话，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那个工匠做的魔方，MU-1962的桌子上有两倍热茶，等VC-0987推门进来的时候，热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看起来MU-1962等他等了很久。
　　MU-1962示意VC-0987坐下来，也不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亲爱的VC-0987，你昨天去了东区，并且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是吗？”
　　VC-0987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那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殉职的准备，但是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责骂，斥责，甚至攻击，一个都没有……”
　　MU-1962很温和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可怜，吓坏了吧。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但是别着急，看在我是你的上司的份上，让我先问一些问题，好吗？”
　　VC-0987又点点头。
　　MU-1962问道：“作为安全保卫部的一员，你认为是幸福国的利益重要，还是F区的利益重要？”
　　VC-0987想也不想：“当然是幸福国！”
　　MU-1962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如果要你在幸福国灭亡和F区的普通居民全部死亡之间，让你选一个，你会选择哪个？”
　　“……幸福国。”
　　MU-1962从沙发上做起来，走到窗边，别这手，VC-0987只能看到MU-1962的背影，自然看不到他脸上得意的笑容：“那么亲爱的VC-0987，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VC-0987不说话，直到MU-1962回过头来看他，他才缓缓的的吐出没有两个字。
　　MU-1962看出他的不情愿，按照他的计划，话说道这里就可以让VC-0987离开了，但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形态，或许是愧疚，或许是不忍心，MU-1962多说了两句：“学会承受痛苦，忍受良心的谴责，这也是我们的牺牲，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幸福国，我不会骗你的。”
　　VC-0987突然变得癫狂起来，他扶着笼子，头一下下的装在笼子上，额头出了血也不管不顾：“他骗了我！他骗了我！自那之后，他让我做了很多事情，让我把怪物放到其他的区域，他是叛徒！他是反叛者！F区的居民已经死光了……不对，不只是居民，那些察觉到不对劲的安全保卫部的其他人也死了，他们都死了，很快就会轮到我，可是他为什么不杀了我呢？他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而不是杀了我？”
　　VC-0987暴躁的哐哐哐的用头砸着笼子，血迹顺着他的额头滑下，他的整张脸鲜红一片，看起来却并不吓人，只让人觉得悲哀。
　　韩岐朝旁边让了两步：“你要离开吗？”
　　VC-0987摇摇头，他把韩岐推远了些，自己把笼子的门关上，重新锁好，自己又蜷缩在笼子中央：“你们走吧，我要在这里，我要一直在这里。我不会出去了，只要我在这里，幸福国就不会灭亡，幸福国会一直存在。”
　　韩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把那把铜钥匙扔到笼子里就不再理他，转身对温仲嵘道：“走吧。”
　　VC-0987在韩岐离开之后，向前爬了几步。
　　钥匙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好像会发光。
　　VC-0987把地上的钥匙捡起来握到手里，笼子外面的电网已经不再工作，他抓着笼子的门，口中喃喃：“我绝对不会离开的……”


第61章
　　韩岐与温仲嵘一路无言。
　　韩岐是相信温仲嵘的，温仲嵘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如果说温仲嵘与温伯峥是同谋策划了这一切，那绝无可能，可是他与温伯峥到底是兄弟，此时此刻不要说和温仲嵘一起离开幸福国，韩岐此刻已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温仲嵘。
　　韩岐是如此，温仲嵘又何尝不是，他想不明白，温伯峥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肆意屠杀平民，对人命毫不在乎的样子，和他当初说的话简直大大相径庭。
　　韩岐不想回去，也没什么话说，出了地下室他仰头看了一眼MU-1962的办公室。
　　窗边好像有一个胖胖的人影。
　　那个人是MU-1962。
　　韩岐只觉得身心俱疲，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做，幸福国的所作所为是错，温伯峥的所作所为也是错，他们有天大的不同但好像又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是错，难道自己就是对的吗。
　　韩岐不敢肯定，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
　　他和温仲嵘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区，幸福里没有苍蝇之类的东西，这里和之前一样，一样的尸山血海，尸体上大概是被撒了除臭剂，韩岐没有闻到任何的异味。
　　他两腿一软，跪在了这堆尸体面前。
　　温仲嵘沉默不言。
　　男儿膝下有黄金，韩岐不知道跪下来的意思，他心里是懂得的，他此生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师长，再多一个道台，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跪过。
　　可他还是跟着韩岐一起跪了下来。
　　街道以及许久没有人清理，沙石瓦砾磨得人膝盖生疼，韩岐却好似无知无觉一般，一直跪着。
　　温仲嵘也不问他为什么，也不问他要跪到什么时候，就这样一直陪着他。
　　日暮西沉，这样跪在尸山前的两人的气氛竟意外的和谐。
　　良久之后，韩岐终于开口：“先生，你觉得VC-0987说的那个人，是温伯峥吗？”
　　他们心里都明白，那人一定是温伯峥，除了温伯峥还会有谁呢，和温仲嵘长的相似，和温仲嵘一模一样的刀，能让MU-1962无视他所作所为的反叛者，除了温伯峥，不会有别人。
　　韩岐问他，又不是问他，不管温仲嵘说是或不是，那个人都是温伯峥。
　　温仲嵘轻声答道：“是。”
　　韩岐又问：“温伯峥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温仲嵘跪在韩岐身侧，他微微偏头去看，韩岐白净的面庞在蓝色的日光下，显得愈加苍白，不知道他先前在想什么，嘴唇被咬出了血迹，自己却浑然不觉，温仲嵘心里一疼，却没办法伸手出去将他唇上的血迹抹去，温仲嵘低声道：“你或许不会信，但事先……真的不知道，卿卿，如果我知道，我根本不会带你来F区。”
　　韩岐摇摇头：“我信的。”
　　跪的时间太久，韩岐两腿已经麻的快没有直觉，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旁边的温仲嵘先一步站起来扶住他，把韩岐背到了自己的背上：“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要回去还是离开，我都可以。”
　　“回去吧，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问温伯峥。”
　　“好。”
　　温仲嵘没有问什么事情，也没有问他之后打算将F区的那位安全保卫部的队长作何处置，更没有问韩岐要对温伯峥如何。
　　韩岐自己心里明白，温仲嵘已经在温伯峥和自己之间做出了选择。
　　又或许其实温仲嵘从来都没用过选择，他一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温仲嵘背着他慢慢的向基地走去，韩岐想起来，上次他趴在温仲嵘的背上睡着了，还被阿庆骗说流了口水，那时候他们在乘风台，看烟火，是何等的快活，韩岐想到此处，鼻子一酸，他紧紧抱住温仲嵘，哭出声来：“先生……”
　　幸福国的道路规划很简答，没有多余的弯弯绕绕，一条大道走到底，从安全保卫部到基地的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韩岐来的时候心里有急事想要问MU-1962，一整风似的跑过来，此时回去，他却希望这条路不要尽头。
　　没有尽头，他就可以和温仲嵘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不用想什么幸福国想什么F区，横插在温仲嵘与韩岐之间的阻碍他自然也不用去考虑，温仲嵘一向了解韩岐，韩岐没有说出口，温仲嵘却未必不知道，他脚下不停，口中道：“逃避不是办法，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去做吧，卿卿，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