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穹感到白渐潇落在自己肩上的手猛地收紧,长而密睫毛颤抖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把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任由柔软的唇瓣紧密地贴合。白渐潇的唇沾着淡淡的酒味,捉住细细地品味,能尝到甘甜的后调。
两个人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这个吻。
陆之穹主动退开了一点,松开手的桎梏,白渐潇僵硬地抬起身子,险些没站稳。陆之穹迅速起身扶了他一把,又趁机飞快地啄吻了他一下,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轻笑道:“好甜。”
白渐潇下意识想用手背擦嘴,想想又忍住,恨恨地咬住了下唇,感到脸上在逐渐升温。他乱成浆糊的思绪没跟上形势,还停留在“不能输”的阶段,或者说打真正吻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放弃了思考,大脑里满是爆炸的礼花和轰鸣的巨响,周围嘈杂的声音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他听到罗欢的惊呼:“天哪,我没想到你们认识!”
他听到云姐认愤恨的声音:“你装什么装,有脸嘲笑我们,你自己不也在干这种勾当?”
漂亮男孩眼里闪着泪花,祈求地望着陆之穹:“主人,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积分我直接打给你,你自由了。”陆之穹飞快地说,他拉起白渐潇的手,“亲爱的,我们去那边,安静一点。”
没有人不识趣地跟上。
白渐潇任由他拉着手,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被他拉到了一个半封闭的卡座里。
“怎么不说话,生气了?”陆之穹问侍者要了两杯酒,转过身来问,“搞清楚是你亲的我,我算是受害……”
他没把话说下去,因为他看到白渐潇蜷起来坐在沙发上,脸埋在膝盖间,唯有露出的耳朵红红的。
他的小猫害羞了,非常非常害羞。
陆之穹的心跳乱了个节拍,再次回味起唇舌柔软的触感,舌尖都浮起那甘甜的味道。
“那真是对不起了。”白渐潇闷闷地说了一声。
陆之穹坐近了一点,“明明一进门就看见了我,为什么刚才突然那么生气地跑过来?”
像宣誓主权一样,还撩他。
“我生气了吗?”白渐潇反问道。他抬起头,脸颊依然红扑扑的,恰好侍者把酒端了过来,他抓起酒杯一口气喝完,然后抓起陆之穹的那杯一饮而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
白渐潇,酒壮人胆模式加载完毕。
他抓住陆之穹的衣领子:“我问你,为什么故意找一个长得和我那么像的男宠?你看那孩子像是成年了吗?要是我没看到也就算了,我他妈一想到那张脸,我就……”
“你就觉得好像是自己在和我做那种事对不对?”陆之穹的笑容扩大了,“思绪停不下来,忍不住幻想更多细节,一边觉得恶心一边又很有感觉?”
白渐潇的脸冷下来,嗤笑道:“心里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这话形容你比较合适,”陆之穹指出,“你只看到我要买一个人回家,就断定我要买一个男宠,还觉得我是故意恶心你,买一个和你长得像的。”
“不然呢?”
“我懒得做家务,买一个仆人回家打扫卫生不行吗?”
“你花2000积分买仆人回家打扫卫生?”
“管天管地还管人找仆人了!”
“那你为什么找那种样貌的?”
“你给长相申请专利了?”陆之穹振振有词,“我就喜欢长这样的不行吗?”
“不行。”酒精上头的缘故,白渐潇甚至没意识到这是多惊人的一句话。
“白白好过分。”陆之穹摇头叹气,“你是我什么人,这么霸道,总不能因为亲过就摊上我了吧。”
“不要叫我白白。”
“你也可以叫我陆陆呀,我没意见。”
“陆之穹!”白渐潇是真的生气了,自己吃饱了撑的和陆之穹吵这些,关键是被气着的只有自己,对方还一脸享受的样子,给他脸了还!
“这就想走啦?”陆之穹拉住他的手,“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损失了2000积分,仆人也没找着?”
白渐潇甩了甩他的手,没甩掉,“2000积分算我欠你的,我一有积分就还你。”
“那倒也不用,”陆之穹露出一个坏笑,“再亲一下好吗?”
不同于之前轻佻的语气,这句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又酥又软,像在用一片羽毛搔他的软肋。
“一个吻换两千积分?”白渐潇端正思想,斜眼看他,“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觉得不值吗?我觉得很值,”陆之穹认真地说,“要是人们把争吵的功夫用在打啵上,世界和平早就能实现啦。”
“要是你立刻消失,我心中的和平就能先一步实现。”白渐潇毫不客气,“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把2000积分和你的绸带一并还给你。”
“如果你就这样走出去的话,你活不到赚够2000积分的时候了。”陆之穹指了指头顶,示意那个红名光环,“如果没有人庇护,你很快就会死的。我家正好还有一个空房间,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也不是太介意……”
白渐潇这才意识到,和酒吧里的绝大部分人不同,陆之穹头上并没有红名光环,自认识以来,至少从表象看,他的手一直很干净。如果和他一起住,似乎也不错……
刚刚有一瞬间的放松,于建达的死和那个假的疤痕就浮上心头,狠狠地刺痛了他一下。
对了,这家伙是再狡猾不过的,自己却每每被他忽悠两句就心软,软弱得不像自己了。
“我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白渐潇问。
“你说得对,”陆之穹说,“这是我的坏习惯,每次看到一只小猫跑到了车流穿行的路中间,我总会忍不住去把它抱回来。”
“我不是小猫。”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比方……”陆之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也是一件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在没进监狱的时候,我就因为这种事被车撞了,脚上还留了残疾,挺搞笑的……我这辈子绝大多数的灾难都来自多管闲事。你走吧。”
白渐潇不确定他的失落是不是装的,向来没心没肺仿佛永远不会受伤的人,突然袒露一点真诚,只会让人心生警惕。
他想走,但挪不开步子,索性坐下来,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陆之穹,你打不打算向我解释于建达的事?”
“就算我解释,你会听吗?”陆之穹歪了歪脑袋,自嘲道,“你会信吗,一个欺诈惯犯的话?”
“我会听,我想听你说,”白渐潇说,“信不信由我。”
“……”陆之穹靠在沙发背上,手指缠着自己卷卷的发尾,“当时我告诉你的大部分是真话,除了那个伤口。于建达的确想杀了我,但他没那个本事,连伤我都做不到。不过为了让事情看起来更加可信,我在肩上贴了疤痕贴纸,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然后处死了他。就这么简单,你信不信?”
“那是我的事。”白渐潇说。
“其实没必要纠结这个,”陆之穹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我就有那么不择手段,我做过比这邪恶千百倍的事,我杀的人也许比你见过的还多。”
“过去的事留在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白渐潇说,“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我喜欢让事情尽可能敞亮些。如果你愿意对我说真话,我会很高兴。”
“好呀。”真话,在这所监狱里可谓是最珍贵最稀缺的东西了,陆之穹感觉被小爪子挠了挠心脏,有些东西溃不成军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草率地答应了,甚至还说了奇怪的话:“只要你想,随时来深海33号找我。我不会给你提供庇护,但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强。”
“我大概付不起房租。”白渐潇说,“而且人家公会许诺给我一幢二层小洋楼呢。”
“不收你钱,”陆之穹一本正经地调戏他,“正好缺一个能打扫卫生还可以随时亲亲的小仆人。”
“你看我像傻瓜吗?”白渐潇挑起眉毛。
“萧见白,你是我见过……”说到傻瓜,陆之穹笑得眉眼弯弯,似乎有什么高论要发表。
白渐潇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我叫白渐潇。”
既然问你要真话,我也会把真名告诉你。
陆之穹睁大了眼睛,久已沉寂的灰蓝大海掀起了一点涟漪——白渐潇突然和他靠得很近,轻吻捂住他嘴的那只手,这一切不可触摸,只能用目光描摹形状。他温热的呼吸和未说出口的话语都被堵在了手心里,这个吻像落在信纸上的火漆,封印了缄默难言的诗行。
陆之穹只好虔诚地回吻他的手心。
白渐潇触电般收回手,他受不了那双眼中太复杂太深重的东西,只好收拾满地狼藉的心绪,假装镇定地与陆之穹告别。
陆之穹没说什么,也没有再调笑,只是盯着他,一直目送他离开。
和罗欢打了个招呼,白渐潇一个人回自己的牢房。
已经过了十点,灯全灭了,也没见有夜生活人权协会的人乱逛。漆黑的甬道里空空落落,只有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凄厉的尖叫和惨痛的哭嚎,与寂静不相容地浮在虚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