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容谨的疏忽,压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她站得笔直,私人医院的装潢本来就跟公立医院相去甚远,看上去要是下一秒要登台。
容淮跟肖绒说了几句话就跑了。
他去找洪则,而肖绒走出来就抱住荆天月,头埋在对方的脖颈间,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
“怎么了?”
肖绒:“没什么。”
她的声音闷闷的,难过得清晰可闻。
荆天月拍了拍她的背,“这种姿势伤口不疼?”
肖绒:“不疼。”
但还是被人推开,改成牵着手,“好了回家吧,你这几天好好养着,手都这样了别想着训练了,你们进度已经够快了。”
荆天月的声音蛮是不容拒绝,眼神带着滚烫的关怀,烫得肖绒鼻酸难忍,竟然哭了出来。
饶是私人医院也不可能给人包场,这一层是高级vip,但也不是没陌生人。
肖绒抱着荆天月的腰,人一抽一抽的,护士经过都要看上两眼。
要不是碍于保密措施,都要发到网上去,这俩人一起颜值爆表,实在是惹人注意,况且黏黏糊糊,活像要恩爱到地老天荒。
“哭什么?嗯?”
荆天月给肖绒擦了擦眼泪,“走吧,去家里,妈妈说给你做了奶酸菜鱼。”
肖绒嗯了一声,“我就是……”
荆天月:“以前不知道你怎么爱哭,早知道拍戏多加几场哭戏了。”
她的声音带着揶揄,却给人感觉很安稳,肖绒抱着荆天月的胳膊,一路粘着人走,像一条还没睁眼的小狗。
肖绒在车上还在擦眼泪,荆天月无奈地开车,“谨姨说什么了把你感动成这样。”
“也没什么。”
“我就是觉得小谜实在太……”
她太了半天没太出个什么来,荆天月给她补了:“可怜是吧。”
肖绒摇头,“就是很让人心疼。”
荆天月早就觉得肖绒这人共情能力太强,按理说容谜跟她也可以算是不共戴天之仇,但是她还能以德报怨,还要从忙碌的行程里挤时间聚会。
让人心里反酸。
“她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荆天月也能理解,估计容谜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也都没说。
左腿被小姨给搞没了,右腿被亲妈开车给碾了,这人生操蛋得可悲,和肖绒相比,她甚至没有选择的机会。
长年累月在房间里,学习生活交融,没有朋友,没有同学,青春的年纪,死气沉沉。
“所以我想对她好一点。”
肖绒说得很认真,容谜话少,难得的几次聚会她也没说什么。
容淮偶尔去隔洗手间,就剩她俩,都不是话多的,肖绒这样的挑起话题。
结果被容谜绕到了荆天月身上。
她问:“她对你好吗?”
肖绒啊了一声,“什么?”
“天月姐。”
肖绒点头,“她对我很好很好。”
容谜:“哦。”
隔了几秒,“怎么个好法?”
她那个号没再用了,但是刷微博的方法多的事,肖绒跟荆天月公开得轰轰烈烈,超话里还有人专门整理互动。
不过那是粉丝爱看的,她想知道私底下的。
“就是很好,好到我每天都比昨天更爱她。”
肖绒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容谜被毫无防备被秀了一脸,最后撇嘴,也没说了。
反倒是肖绒问:“你喜欢她?”
容谜:“是啊?”
她看着肖绒,想看看对方什么反应,愤怒?失态?还是转身就走?
结果肖绒反而很骄傲,“她当然值得人喜欢。”
容谜:“……”
“不是那种喜欢。”
肖
绒:“你不是那种喜欢。”
沉默了好半天,像是一场拉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直到容淮回来,才捡起之前的话题。
“容谜让我别可怜她,可是如果当初……”
可是没有如果。
时间是最残酷的东西,过去的都会过去,而你永远回不到过去。
她最后只能叹口气,“我感觉她好像不太想活下去。”
这种感觉在肖绒跟容谜相处的时候就似有若无,容谜的气质很阴沉,跟肖绒偶尔的忧郁不一样。
她的形容又因为消瘦而显得更枯败,总给人一种将行就木的感觉。
那双眼没有波澜,偶尔对视,都像是石沉大海。
“她好像从小就这样。”
荆天月从旮旯角里扒出少得可怜的关于容谜的记忆,印象里那个浑身湿透的小朋友也这样。
半死不活,不是被淹的,纯粹就是那个死样子。
跟嗷嗷大哭的容淮比简直毫无兄妹相。
说了一声谢谢姐姐就没了。
“肖绒,你不准对她太好,我会吃醋。”
荆天月说,她说得太坦荡,突然转的话题也很平静,肖绒嗯了一声,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我跟容谜不是……”
荆天月点头:“我知道。”
“但是,我心里就是泛酸,你太好了,谁都没办法拒绝你。”
车载音乐放着国外的抒情曲,肖绒觉得自己被清风拂过,她还有点高兴。
做作地反驳了一句:“哪有。”
还有点娇嗔,“我只喜欢你的。”
像是回忆了一遍荆天月的吃醋宣言,补了一句:“我只跟你好。”
她手上的纱布还抱着,显得特别滑稽,更别提脑门上那块纱布,被刘海遮了一点,但也跟没什么用。
荆天月笑了一声:“怎么好啊?”
……
肖绒因为手有伤,吃东西也不方便,在邹家还被当成宝,大家都不许她进厨房。
她只能坐在沙发上撸猫。
自己的那只丑猫被放在邹家养着,因为她和荆天月都太忙。
邹天颢家的狗偶尔也在这里,猫猫狗狗,小朋友最喜欢,跑跑闹闹的。
荆天月十指不沾阳春水,下厨就会炸厨房的类型,陪着肖绒看电视。
邹天颢下班回爸妈家就看到这个景象,肖绒抱着
猫看电视,手上的手垂在一边,而荆天月坐在她边上玩手机。
“两位女明星也在啊。”
荆天月哼了一声:“不能在吗?”
邹天颢笑着点头:“在当然最好,常回家看看。”
厨房里他们爸妈都在,和做菜的阿姨讨论用哪条鱼。
已经到了夏天的尾巴,《仙海定潮策》即将大结局,肖绒看着电视里的自己饰演的薛疾一身黑袍,还有点不习惯。
荆天月掀了掀眼皮,看了两眼,“都这集了啊,看来我们草地滚要播了。”
薛疾最后一场便当戏穿着的戏服相当华贵,都是方外之人,她穿青色的道袍看上去是仙风道骨,黑袍却让她看着格外冰冷。
“这妆发我还蛮喜欢的。”
荆天月时不时点评两句:“我感觉你一直在进步啊绒绒。”
最后两个字被她咬着说的,还有点低,肖绒的耳朵都红了,她抱着猫,一只手撸得不尽兴,而猫都想跑。
“真的吗?”
荆天月:“真的。”
“我演戏好没天赋。”
其实肖绒拍过的戏不多,她的事业在遇到荆天月的时候彻底拐了个弯,粗制滥造都离她远去。
好本子挑人,人也挑好本子,角色和演员相辅相成,她后来演的都是这个理。
所以为什么粉丝觉得她演技暴涨。
“你可能没见过真的没天赋的。”
荆天月靠在肖绒的肩头,俩人都靠在沙发上,邹天颢的大儿子路过皱了皱眉,觉得甚是腻歪。
“这一行呢准确来说红是一时的,实力也不是一辈子的,运气决定某个时期,天赋决定你的起点。”
砸钱的确能造星,但是总有保质期,想要站稳,需要千锤百炼。
她是觉得肖绒演戏很挑角色,但这也未必不是方法。
肖绒低头,抓住荆天月的手,“我演的这几个角色,我自己都挺喜欢的。”
荆天月:“为什么呢?”
肖绒:“你猜?”
荆天月笑了:“小虞最像你,安华是你和我开始的契机,而薛疾,是你对母亲的重新定义?不过因为一部戏重新定义太草率了……”
肖绒嗯了一声,“是很草率,但是我的确……想开了。”
无论是养母还是生母,她的生命的确因为这两个人展开。
没有容谨在关键时期的插手,她的命运可能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遇到了你,是我最幸运的事。”
电视里,薛疾被男主斩杀,热血洒下,她心甘情愿地成全后辈的除魔大计,成为一块垫脚石也在所不惜。
这么多年经营,等的是赴死的这一天。
她最想回到的,是回不到的过去。
师门的那些日子,师父的教导,和师弟师妹的相处。
还有烟雨濛濛的切磋里,草香袭身拥抱的温暖。
人生总是有遗憾的,肖绒演的角色都有遗憾,而她本人脱离角色,却没有遗憾。
她得到了她最想得到的。
这样一个黄昏后的家,客厅里追逐的猫狗,厨房里因为一条鱼而讨论不休的家长,在围观孩子跟猫狗打架的兄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