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妈妈不停摇着头,一时无言。
“烈丘长大了,你起码该相信他。”撂下这句话,温奶奶便走了。
夜里起了风,吹着门前的冬青。一楼大门口,李负代依言靠在门边柱子上等着老人。吹了风,头脑清醒了些,也将他从温妈妈的话中拽出来了些。
几分钟后温奶奶下来,她担心李负代又不声不响跑走,见人在等着先默默松了口气,后带着人去了停车场,找到车开了车门才开口。
“外面太冷,我们上车说。”
坐上后座,老人也跟了进来。司机还在,看来老人是准备看过温烈丘后再连夜赶回去,李负代不想耽误老人的时间,安静等着老人开口。
“这些天我就在想……烈丘又已经醒了,状况也还可以,我想把他转回咱们那边去,来回这样跑着总不是个办法。”温奶奶看着李负代单薄的衣衫叹了口气,问道,“你说呢。”
李负代只是点头。
“你们的事情,那傻小子都不和我说的。”老人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但我知道,他这些日子做的那些事情,都是为了你……我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李负代连忙否认,“他没有惹我。”
“没有?”老人略显诧异,思忖片刻看向李负代,眼中情绪渐渐柔软,“……你也看见了,烈丘现在这样子,不夸张,一看不见你他的呼吸机就乱叫。你们有问题要解决是肯定的,但现在显然不是最好的时候,奶奶自私……或许,你能给烈丘一个机会吗,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起码,别给自己留遗憾,你觉得……奶奶说得对吗?”
老人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自私,可在温妈妈说过那些话之后,李负代却觉得她给了自己好大一个台阶。
“……为什么,这么看我。”李负代没说话,老人却因他的神色迟疑了。
“我以为,”李负代抽了抽鼻子,“……你不想理我,也不想和我说话了。”
温奶奶笑着叹气,又心疼起来,“我怎么会不想理你呢……”老人被李负代这句话激得眼角发酸,摘了眼镜蹭过眼角,立即去拍李负代的手,“奶奶知道,奶奶知道你有好多烦恼,我怕我的询问会增加你的烦恼,我是烈丘的奶奶,也是你的奶奶……奶奶怎么会不想理你呢……”
一晚的时间,四段对话,四个人,两相对立,他们不停的挤压,李负代便在其中挣扎沉浮,它们包裹、搅碎了他,最终,所有情绪在温奶奶这里终止,一切消散后,只剩委屈。
看着他的眼泪掉下眼眶,温奶奶立马柔声帮李负代擦泪,“哎哟哎哟,别哭别哭……奶奶知道,代代受苦了……奶奶都知道的,别哭别哭,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温烈丘躺在血泊中的样子,让李负代真切的害怕,但他没有任何人倾诉,温妈妈的话,更像把他往崖边推了一步,所有所有,扛到这里,已经是极限。李负代想忍回情绪,泪却越掉越凶,他瘪着嘴看老人,“能抱抱我吗……”
“当然当然了……”老人说着便抱住李负代,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哭出来也好,哭出来舒服。”李负代的泪顷刻湿了她的肩头,老人心里叹了又叹,分外心疼这个孩子,“奶奶知道你委屈……都过去了,只要有奶奶在,以后谁都不敢欺负你,有奶奶在,别怕,别怕别怕……”
“奶奶对不起……”
老人不知这句歉是为什么道的,却觉得它的重量分外沉。她放任温烈丘以自己的方式保护李负代,影响是有的,却把他们俩通通折了进去,李负代吃了那么多苦,温烈丘连床都下不了,这样的结果下,她不仅不需要李负代的歉意,甚至对他满怀内疚,“你没有错,你一直做得很好……”顿了顿老人又说,“阿姨她……她只是着急,这不是你的错,你们是会长大,但也要过好当下。奶奶会保护好你们的,有奶奶在,什么都不用怕。”
李负代抵在老人肩头,眼前模糊一片,心却因为老人温和充满力量的声音渐渐安定。
温奶奶抚着他的脑后的发,“那现在……奶奶带你回家,好吗。”
夜色最深浓时,车驶离了医院。累了许久,李负代在半路便睡着了,温奶奶轻抬着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腿上。望着窗外,既是欣慰,也有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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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温暖却落满灰尘的住处,没有陌生感,却因为少了一个人,严重不适。
李负代和温奶奶回来时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家里,密码没变,什么都没变,连李负代走时留下的血迹,都还附着在琴键和地板上。
温暖却落满灰尘的住处,没有陌生感,却因为少了一个人,严重不适。
阮令宣第二天上学看见空了许久的隔壁停了车,才知道李负代回来了,也才知道温烈丘出了事儿。他生怕李负代一个不注意又跑了,死活拉着人一起去学校复课意为看住他,结果看李负代没精神,他索性自己也不去了,最后还是温奶奶出面劝阻才作罢,却还是逼着李负代写了个字条,一本正经又夸张地让他按个手印保证等自己回来,才抱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温烈丘家。
中午过后温奶奶又开车回了那边的医院,安排转院事宜,李负代没跟去,自己呆着的时间,先擦了钢琴上的血渍,又整理了温烈丘狼藉一片的房间。晚上放学,阮令宣回了家就来拽人,阮妈妈还是以往的风格,盘子都要堆到桌子外面才乐呵呵地停手,看着李负代满眼关爱,不厌其烦地催他吃这吃那。吃过饭,虽然就隔着一条绿化带,李负代还是被热情留宿。
离开的两个多月里,李负代的黑猫已经和阮令宣成了铁瓷,它还是会蹭李负代的脚,却窝在阮令宣怀里睡,终于不再冷屁股对热脸,让人欣慰。
温烈丘是隔天下午转回来的。阮令宣闻讯分秒都没耽误,连忙赶到他病床前哀嚎,哭得仿佛一个弃妇。他一顿哭天抢地,其中的成分,绝大多数是替温烈丘肉疼,剩下的,是为自己发泄,毕竟这段儿时间,他过得也够憋屈,逮到这么个机会能哭,借机不丢人。
温妈妈跟着温烈丘一起回来的,白天全陪着,晚上请了护工照顾。她迟迟没回英国,蒋应也特意赶来看了温烈丘,这次温妈妈没再带着现任蹭住,选择住了酒店。李负代猜,该是在回避他。
温烈丘回来的头几天,李负代都没去过医院。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给那个答复。
有些情绪埋得太深,有些以为认得又太久,意料之外突发,难免让他反不过劲儿来。这几天里,李负代多会想,温烈丘直截了当地表明他们之间没有习牧,他也认为自己和温烈丘之间没有误会,他们大可像以前一样相处,可一切的感觉,却大不相同。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温烈丘掀开了那层纱。
那层纱是李负代的防线,纱后,全是他的怕。
温烈丘不止一次撩动那层纱,次次被李负代截停,他美言自己在力所能及地珍惜他,说明白了,就是害怕失去,怕他们没有退路,怕连眼前都留不住。
他这样温奶奶全看在眼里,不点破也不多说,又过了几天,却编了个一听就能拆穿的谎,说是自己腰疼,熬了汤给温烈丘,让李负代替她送去。临出门怕他感冒,还找出温烈丘的大衣给他穿上。
李负代到医院的时间不到六点,温妈妈还没走,见了他也只是沉默,后叮嘱护工大叔几句,便提前离开了。
比之之前,温烈丘的状态好了很多,只是脸色依旧不好,他被摇起床头靠着,大部分身体都动不了,但打从李负代进门,他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他看着李负代放下保温桶又盛好汤,又看他身穿自己的外套,多日来没见到李负代的心慌便压了下去,转变成暗自的愉悦。
李负代知道温烈丘在看他,但他始终没看温烈丘,帮他支起桌板才说,“有点儿烫,凉一下再喝。”
“……我自己喝不了。”温烈丘不动声色地将断了的左臂越出被子,言外之意很明了。
“哎哟,这不有我呢吗!”听温烈丘这么说,一旁的护工大叔立马上前,晾凉了汤一勺一勺往温烈丘嘴边喂,还极小声地疑惑,“……这几天自己不都吃得好好的吗?”
空间就这么大,李负代不可能没听见大叔的话,温烈丘青着脸喝了两勺,也不装了,自己接过勺子慢慢地喝,他一直观察着李负代,找着空隙搭话,“你最近,都在干吗……”
李负代靠在窗边,微晃的目光挪在一边,答,“和奶奶在一起。”
温烈丘吸了几口气,又问,“阮令宣老往家里跑吧……”
“嗯。”
“他和江月,和好了吗。”
“没有。”
“哦……”温烈丘想更自然地和李负代聊聊,可怎么开口都是强行找话的尴尬。李负代不看他,他反而可以更明目张胆地观察他,“……你瘦了。”说着他顿了顿,因为自责,“要多吃点儿。”
李负代的目光慢慢转向温烈丘的方向,也只是抬到肩膀的位置就停住了,然后轻轻开口嘲讽,“看看你自己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