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分别到各自班级门口时,离早自习结束只剩十分钟,李负代被罚抄单词表三遍,温烈丘惯例门口罚站。
只是他的罚站还没结束,班主任却提前来了说教,手里比平时多了份检讨。
一向刻薄的班主任今天连情绪堆叠都省了,上来就只升怒气顶点,像只被人掐了脖子的大鹅,“这检讨谁帮你写的?!”
“我写的。”看着班主任,温烈丘要微微低头,他把一向傲慢的形象保持得很好,语气也没起伏。
将检讨在温烈丘眼前甩着,班主任声调又拔高了几度,“你当老师好骗是吧?这是你的字迹?你以为你那些狗屁伎俩能骗得了谁?啊?到底谁写的!说!”
瞥了班主任一眼,温烈丘没再说话。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整天不学无术你爸妈花钱让你来玩儿来了?啊?将来能有什么出息才怪!”班主任猛吸一口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哪儿来的谁写的?!”
不学无术没错,可能没什么出息温烈丘也认同,老师说的都对他确实没什么可以反驳的,他沉着声音,像是种恶趣味般地重复,“我写的。”
在温烈丘这儿,叫家长从来都起不到作用,班主任气急,几张纸全数砸在温烈丘脸上,又纷纷飘到地上,“你就一直在这儿站着吧!”
等班主任进教室后,温烈丘垂头扫了眼地上散落的纸张,余光中,是教室后角极力想引起他注意的阮令宣。他靠着墙望向窗外,心情不好也不坏。
对于温烈丘这样的存在,学校老师从不会多加干预,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的事儿今天却被班主任给揪着不放,连阮令宣都觉得新奇。温烈丘一连站了三节课,一下课阮令宣就往他跟前凑,连啰嗦带挪揄。
上午的课快要结束,班主任又出现在温烈丘面前。上了些年纪的女人比早上平静了些,抱着胳膊睥睨着他,“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站了那么久,温烈丘腿都酸了,听班主任这么一问却觉得有点儿想笑。
“没有。”他回了一句。
“好,那行啊!”突然的,班主任又急躁起来,语气也严厉,“跟我走!”
跟着班主任来到校游泳馆的时候温烈丘还是有些诧异的,在这个学校呆了两年他都不知道他们学校还有游泳馆,而面前这个建筑,看起来可不止封闭了两年。
不务正业目无师长,罚站一上午或许还算正常,可让他独自打扫这个不知封藏了几年的游泳馆,而他的班主任还恰好有钥匙,温烈丘也有点儿纳闷了。他不务正业目无师长了两年,还从没被这样处罚过。
班主任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下午来检查就走了。温烈丘独自进了破败的建筑。
游泳馆很大,废弃的泳池积了厚厚污垢和垃圾,周遭偌大的空间堆满了建材和老化的器械,空气里都是一股陈腐的气息。这里背阴,蒙尘的灰色玻璃只滤进微弱的光,整个空间都是昏潮的,也隔绝了热气。
温烈丘跳上一摞脏兮兮的垫子坐着,等他打扫完这个游泳馆估计都要放暑假了,他还想看看,就算不打扫,又有什么在等着他。
时间已经快中午,他不饿,站了几个小时却很困,他打算在这睡一会儿,然后他发了条信息给阮令宣,让他揪着李负代一起吃午饭。
在昏暗的空间醒来,温烈丘甚至花了几秒钟回忆自己在哪儿,掏出手机看了看,下午快四点。他坐起身晃了晃脖子,跳下垫子拍掉蹭到身上的灰尘。
班主任还没会来,他也懒得等了。
上课时间,学校里没一个人影,教学楼前空旷的树林,温烈丘手抄在兜儿里,漫无目的地穿过午后的光。学校太安静,只偶尔传来老师授课的声音,还没走到教学楼入口,温烈丘发现不远处的操场看台上,坐了个人。
那种过度的单薄,大概只属于一个人。
李负代坐在看台的高处,他背对着温烈丘,微微侧着头,似乎和谁在说话。但温烈丘的视线范围内,空旷的看台上只他一个人。
温烈丘走近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句。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离李负代就差几步的时候温烈丘停住了,他清晰地看到,那人冲着空气抬起手,看动作是在抚摸什么。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使附着在食指上的血珠格外显眼。接着温烈丘又看到,只一瞬,那抹血色就凭空消失了,就像被什么吸收了。
温烈丘想起他指腹上那些细小的伤口来。
然后毫无预兆的,李负代忽然回过头来,样子太像是被谁告知身后有人。
快步走到他面前,温烈丘抓过李负代的手腕,看着他食指指腹上多出的新鲜伤口低沉出声,“你在干吗。”
李负代任温烈丘抓着,他的舌尖快速地扫过上唇,露出笑容来,“我在等你一起吃午饭啊。”
温烈丘的眉皱起来,压低的声音中有了疑惑,“你在和谁说话。”
李负代还是笑着,从他的笑容中温烈丘明白这人绝不会说出什么了。所以他没再问下去,就像对待李负代之前所有的含糊其辞一样。
本来吗,他们之间又不是什么高尚的互帮互助,充其量是借助对方填补腐烂生洞的心。了解和深刻,都没必要。
温烈丘侧头看着前方,操场上的草幽绿又茂盛,在阳光下发着光。而他们俩,就像两根被人弹开的烟蒂,李负代还是顺便被踩了一脚的那根。
第17章 一条神秘的深海游鱼。
匆忙又闲散地过了一周后,本以为会闹出的动静儿,都没有发生。就连没打扫的游泳馆,也没有了后续。
让金边眼镜医生再次啧啧称奇的是,李负代没块儿好地方的身体,仅仅一周,就有了很大的恢复,尤其在骨头生长方面,甚至超出常人。
拆了石膏穿上跟腱靴的李负代,加上一根拐杖,走得比温烈丘还快。活像一只脱了缰的泥鳅。
至于温烈丘和李负代的相处,总得来说没什么大摩擦,除去一起上下学和吃饭,剩下的时间他们还是和陌生人没两样。温烈丘孤寂成性,李负代时而话多却也知趣。
虽然如此,浅睡眠的温烈丘还是发现,那人似乎有另一套时间。
温烈丘睡觉从来不关房门,自从李负代住进来后,他就经常听到些轻微怪异的响动。比如每天后半夜的楼梯,就一定会传来脚步声。
估计李负代是每天梦游。
这天凌晨快三点,突然下起了雨,很大。温烈丘被吵醒,昏暗中看雨水不停落到窗玻璃上又滑下,他看了会儿雨也没有睡意,被吵得心烦起身去关窗帘。
他的房间楼下是只有草地的院子,此时草地上还多了个人。
雨幕中,李负代背朝他孤零零地站着,上衣和短裤早被雨水浸湿。他任由雨水拍打浸透,消瘦的身躯仿佛一戳就会断。
温烈丘看了他一会儿,转身下了楼。打着伞站到院子后,他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李负代没在梦游,他是清醒的。虽然那人没有动作也看不到表情,可他就是莫名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是愉悦的。
温烈丘二话不说将人拽回了屋子,站进玄关隔离了雨气,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入手的肌肤凉的像冰,回头,李负代的脸色更是白得像张纸。他板着脸盯了李负代一会儿,扯着人回了房间。在李负代那间的卫生间捣鼓半天也没放出热水,便又拉着人回了自己房间。
“衣服脱外面。”
被从院子拖到房间,李负代始终笑呵呵的,现下又听话的就地把自己扒了个精光。他靠在门边,看温烈丘给浴缸放水,“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我吵到你了?不应该吧。”
门边站着个光溜溜的人儿,温烈丘看都不看他,刚要迈出门却被拦住。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李负代的断腿挡在门边,顺手将湿透的发拢到脑后。他看着温烈丘,雨水沾染的眉眼带笑,有些湿漉漉的魅惑,“只要你说出来,我都听。”
“……你有梦游的毛病?”
李负代勾着嘴角摇头。
“那你每天半夜起来干吗?”
“社交喽。”
“跟雨?”
身上的水不停地滴落在地板上,李负代食指轻缓地挠了挠下颚后靠近了温烈丘一些,“是啊,犯法了吗。”
“进去。”温烈丘冷冷地扫过李负代。
李负代笑着收了腿,走进灯光中。
窗外的雨小了些,坐到床上,温烈丘突然开始烦躁,为自己把人拉回来还在自己浴室洗澡。在他的认知里,李负代真的不太正常,比如……很多,就像现在的半夜淋雨。其实李负代要干什么是他的自由,温烈丘没心情管他,但不得不说,这些不正常的行为放在那人身上,却又不那么突兀。
温烈丘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是暗的,卫生间的灯依旧明亮,里面没一点儿动静。他揉了揉眉骨,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里,李负代在浴缸里睡着,他穿着跟腱靴的小腿垂在浴缸外,脑袋搭在肩膀上,小半张脸已经埋进了水里。
要是温烈丘再晚点儿进来,他可能就已经是溺死在浴缸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