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牙圆眼一瞪,道:“不许你那样对山主,我愿赌服输,并无怨言。”
牙虽然不愿承认,但这人种过的地,收拾打理过的庄稼,几乎是一夜就长势喜人,许多甚至已经开了花,马上就能结果了。
可是,他不会说,他之所以生气,更多的是因为这人让他在山主面前丢了脸。
“你们对你们山主倒是尊敬有加。”
梁小斗多多少少发现这里的人,对山主大人无形的崇拜和发自心底的敬畏了。他有点不能理解这种情感,这么全心全意地将纯粹的感情投射到一个人身上,究竟是什么感觉,他不懂。
牙立即道:“山主大人是我们的神,没有他就没有我们,也就没有灵谷。”
这话要是在外面听到,梁小斗大概要报警了,但是在这灵谷里,再想想牧海那风神孤傲的仙姿……
如果不是他即将离开,他真想握住牙的手,诚挚道:请让我入教,我可以拍照,可以修图,可以让山主大人的白璧无瑕,不食烟火的容颜,永存于世。
可惜了……
见他摇头,牙面色一沉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
梁小斗收起刀,将果核揣进兜里,拍拍屁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哪有,我就是觉得不能一直瞻仰你们敬爱的山主大人,有点遗憾。”
他说话总是这样轻浮又让人搞不懂,牙就是看不惯他这一点,对他们如此,对他们尊敬的山主大人也是如此。
见梁小斗迈步往山下走去,一种似不甘似焦灼的情绪浮上心头。
他下意识开口道:“等等。”
这个小猴子又要怎么样,真是难搞。
“西山那边,有一片草原,我们还没有去看过。”
梁小斗疑惑:“可你那天说,那边没什么可看的。”
牙面不改色,道:“对于我们来说,是没什么可看的,可你不是没去过吗,走之前不去见识见识,岂不有些可惜。”
他说着,大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吧,我带你去。”
——
梁小斗拨开几乎齐人高的茂密草丛,忍不住在心里暗骂着:
牙这个小猴崽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把他带到这荒山野地就不见了踪影,这是诚心想要将他当做“弃婴”处置啊。
可恶就可恶在他越走就越迷糊,原本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可走着走着,齐膝的草就已经变得一人多高,甚至挡住了视野,再想分辨方向,就不那么容易了。
看了看手表,自从进了这谷里,指南针早就失去了作用。
他走了半天,天色渐沉,早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牙这个熊孩子,得亏是在这谷里,要是放在外面,说不定得把天捅个窟窿。
等他走出去,一定要打他一顿屁股,让他有个完整的童年。
好在梁小斗知道这谷里并没有什么野兽,只是迷路倒也不至于那么坏。
一边拨开草丛,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梁小斗有气无力的哀嚎了一声。
啊,好想出去,我要回家!
厚厚的草丛踩在脚下软绵绵的,梁小斗并没有注意到地面越发地松软起来。
正当他决定干脆找一处最厚最高的草地睡一晚再说的时候,突然脚下一空,他反应迅速,立即抓住身边稻草,但这也仅仅只是延缓了一秒钟的时间,随后整个人连带着抓住的几缕青草一起向下坠去。
梁小斗咒骂一声,向下翻滚间只觉得小腿撞上什么东西,猛地一阵钻心剧痛让他下意识抱住头。
紧绷的身体摔落在地的瞬间,梁小斗半晌没有缓过来气。
过了许久,他慢慢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还活着。
龇牙咧嘴爬起来,又检查了下身体,梁小斗心中念叨,还好还好,除了左腿不能动,别的零件还都健在。
环顾四周,在看看头顶,方寸大小的洞口有些微光亮照射进来。
原来他掉到了一个地洞里。
四周潮湿阴暗,充斥着腐败的霉味儿,梁小斗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他,大概这洞再过几年就平了。
这可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谁让他一直欺负一个小孩子,这不,就遭报应了。
好在这陷阱不是牙挖的,不然说不定还得戳上几根尖木头。
动了动受伤的腿,他的额头便沁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梁小斗目光沉沉,黑暗中盯着自己受伤的腿,喃喃道:
“不行,看来,我真得离开了。”
受伤
夜幕笼罩的灵谷,些许微弱的光亮聚集在村子的空场上。
虽然没有火把,更没有灯光,但这并不影响灵谷里的人的视线。
黑暗中,一双双或幽绿或金黄的眼瞳散发着幽光,全都落在一处。
牙跪在地上,头垂得极低,声音有些慌乱道:“就在西山的缓坡上,那里杂草丛生,极易迷路……我已经找了很久,但是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牧海站在他身前,依旧长身玉立,但那副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风霜渐起。
所有人都屏息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哽咽,一个童声带着哭腔道:“呜,小斗哥哥……”
一旁的阿随立即将阿哩抱了起来,小心安抚。
牧海垂眸看着牙,低沉的声音带着冷意:“你这么讨厌他吗?一个再过几天就离开的人类,究竟是哪里让你看不顺眼?”
牙吃惊地抬头:“您说,他是人类?”
因这一句话,四周开始出现骚动。
那位动动手就能给谷里带来丰收希望的年轻人,竟然是个人类?
牧海将手背在身后,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拳头。
站在他身后的无为一瞬间感受到了山主周身一股异样的气息,他脸色一变,立即上前求情:“山主,牙并无恶意,他多次被捉弄,大约只是想让小斗少爷吃点苦头,并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的。”
牧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无为身子一抖,马上闭了嘴。
“阿随。”
闻言,红衣姑娘立即上前一步:“山主,请吩咐。”
“你去,带上些人,搜索整个西山。”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方形的奇怪物体。
阿随毫不迟疑,走上前接过来,凑近闻了闻。
随后她点点头,后退几步。
“阿尧。”
人群里灰衣年轻人走出站定,立即应声。
“你在空中寻找,范围扩大一点,一旦有情况就马上发出讯号。”
年轻人点头,率先幻化成一只猫头鹰,展翅飞离。
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四下响起,追随着猫头鹰一并离开。
阿随随即也变成一只狼,仰头发出一声清亮的嚎叫,一跃而出。
牧海最后挥手,道:“其他人也去找,他走不远的,注意别吓到他。”
村子里的人很快陆续离开,只留下牧海、无为和跪在地上的牙,沉寂无言。
半晌,牙声音微颤,无措道:“山主,他会不会有事?”
牧海目光望向远方,看也不看他,淡淡道:“你祈祷他最好不要有事。”
说完,便化成一道光,朝着西山的方向而去。
无为看着山主离开的方向,目光复杂难辨。
许久,他上前扶起牙,摸着他的脑袋,叹息道:
“傻孩子,这次你可闯下大祸了。”
空中。
一只红隼轻拍翅膀,靠近飞在队首的猫头鹰。
“尧大人,您有没有觉得奇怪?”
猫头鹰转下眼珠,看了它一眼。
“我们终日在谷里巡视,最近这几日,谷内的灵气似乎变得浓郁起来了。”
另一边,在丛林中飞奔的阿随,同样听到了下属的话。
“随大人,您这几日英姿勃发,灵力看起来充沛不少。”
——
梁小斗缩在又湿又潮的地洞里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腿上的伤口疼的已经有些麻木了,才恍然发现四周气息冰冷,不知从哪儿来的寒气直逼面门。
这样下去,怕是没等人发现他,他先冻死了。
想到这儿,梁小斗从右脚靴子后脚跟处,与插着匕首相同的位置,拿出一枚短小的红色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