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声抱歉地冲着她笑笑,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阮玉自己也知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再多说。只在确认江声的呼吸确实平稳了之后悄声退出了他的房间。
皎洁的月光洒下,使得在黑暗中穿梭的某人的身上染上了一层清辉。
秦争终于还是没忍住,尽量快速地批完了手头的奏折,在一再告知门外看守的侍卫不许入内后,悄无声息地踏进了将军府的院子。
虽然是将军府,但是守卫远不比皇宫,秦争飞檐走壁进入地还算简单,只要躲过夜间提灯巡逻的人就够了。
因为将军府房间多,但是徐常独妻独子,又不似寻常富贵人家那么爱铺张,下人也少,于是江声的房间两侧并未有人住。
以至于秦争吱呀一声推开门的时候,除了江声以外谁也没惊醒。
江声抓住枕头底下的匕首,但是在迎着月光看清来人之后卸了力道。
他的姿态明显放松了一些,只是脸蛋照旧是红扑扑的,显示着发烧时的热度。
秦争的眉头拧了一下,朝他走过来,宽厚的大手贴在他的额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江声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无意识地在挽留他的体温。
江声:“我这不是听你的,一回家就让自己病重吗?这谁看了还不得同情一下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含了点笑意,眼尾和嘴角都是上扬的,倒是有些别样的美。
秦争却额角青筋暴起,忍无可忍地说道:“我是让你装病,不是把自己真得弄生病。”
江声躺在床上:“我可没那演技。我就这样了,那个死太监还不信,要找太医来看呢。”
说着,他小幅度地摊一下手,却被秦争握住。
挺奇怪的,江声原本还觉得挺难受的,现在不过是看了秦争一眼,说了两句话,却像是吃了仙药,莫名地觉得头疼减缓了许多。
更奇怪的是他原本也没觉得自己病得有多重,对于阮玉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还觉得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他现在却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很想跟秦争撒个娇。
他贫嘴道:“如果不是怕你偷偷来我家的事被发现,我可能会让你去给我煮个粥。”
秦争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瞬,江声捕捉到了,于是改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秦争不自在地松开手,说:“轻功。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是确实可以飞檐走壁。”
江声却倏地笑了一声:“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你现在的表情有点像偷偷翻墙去探望生病女同学的纯情小男生。”
秦争的表情更僵硬了,似乎要走,但是被江声拽住了衣角。
他听见江声说:“但是我很开心。你看我的眼神让我知道你还是秦争。而不是这个世界的皇帝,也不是周川。”
“知道我们是朋友,而不是一个睥睨众生,另一个却只能俯首称臣。”
第77章 提点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天。只是说是聊天,大多数时候都是秦争一个人在介绍着大致的游戏背景,江声则默默地听着,只偶尔地应两声。
江声唯一说了一大段话的时候,是在告诉秦争齐王来过的事,其余时间就躺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秦争不断开合的嘴和那张莫名被凌厉化了一些的脸。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个仰视的视角,但是又无法,只慢慢地捱着,直到他抵不住困意,在不知不觉中合上了眼皮。
秦争注意到了,叹了口气。但是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床榻边上独自坐了一会儿。
像是被窗外聒噪的蝉鸣所惊扰,他伸出去的手在触摸到江声的侧脸之前缩了回来。
江声醒来的时候,公鸡已经不知道打过几次鸣了,只是还没到真的日上三竿的程度。
一个丫鬟小心地推门进来,见他醒了,又嘚嘚地匆忙跑开了,想来大概是去禀告徐夫人了。
果不其然,那个丫鬟没一会儿就跟在阮玉后面回来了,还端着一碗厨房刚温好的白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
江声被搀扶着坐起来,好说歹说才免了被喂饭的可能性。
被两个人盯着进食的感觉有些别扭,但江声还是强忍着吃了八分饱才放筷子。
那个丫鬟麻利地把吃完的碗筷放回到盘子上,只是走的时候似乎略带羞怯地看了江声一眼。
阮玉坐了没一会儿之后也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江声一个人。
他仰面躺着,在想:不知道秦争是什么时候走的,他的任务是什么。
第二天的游戏生活对于江声来说也是头疼且无聊的。听外面的声响,大概来“看他”的人还挺多,可惜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大多只是来宽慰和拉拢阮玉的,毕竟阮玉的对外态度基本就代表着徐常的意思。
而在他们眼中,就江声这种小年轻的意见根本无需考虑。
偶尔有几个来他房间走一遭的,要么是打着长辈来看看小辈的旗号,做做表面功夫。江声便只管装睡,他们无趣地站一会儿也就走了。
要么就是来窥探真假的,直到看见他病的满面通红,咳嗽不止,才唏嘘一声,象征性地宽慰一声,叫他要好好养病。
江声嘴上乖巧地应着,心里却在仔细留意着他们字里行间的表态。
某个大抵四十来岁的礼部侍郎来过,据说是和徐常是同期当的官,态度恭警的像是个老学究。
可惜无论系统传输给那些玩家多么完善的背景,长年的说话习惯是不会变的。
不管他怎么极力伪装自己,江声还是一听就知道他是个玩家,而且是现在宣王阵营的玩家。
是时他正在故作迂腐,在老生常谈地讲嫡长子继承制的优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秦争当不好皇帝,宣王周勉才是众望所归。
只是照阮玉说的立场,那本不该是会当着江声他们的面直说的。
江声来了点兴致。而后就听见那人先是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故作沉重地说:“皇上这事办的是真的不地道。”
江声竖起耳朵听他说:“徐将军乃是本朝的头等大功臣,倘若不是他,我们这些文臣和那些百姓又怎么可能有安生日子过。”
江声把这话记在了心里,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店小二看见他这个没什么真本事的小将军的时候依旧是恭敬有加,不敢怠慢的。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有些超出江声的意料之外,却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他说:“世人谁又不知徐将军和夫人素来疼爱小将军,根本不舍得他受什么苦。自然地,小将军不比那些长年风吹日晒的糙人,又怎么是能上前线打仗的料。”
“可当今皇上却偏要一意孤行得派小将军带兵出征。”
“谁人不知这次塞外军队来得气势汹汹,此战乃是极其凶险,恐怕一个不慎,小将军就得折在战场上。到时候,你们徐家可就绝后了!”
说着,他还分心看了一眼江声,期望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点负面的反应:惊慌失措,或者勃然大怒。可惜江声两者都不是。
江声瞥了一眼阮玉的表情,果然已经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
阮玉不复先前温和的样子,话里也带着枪棒。她说:“这些事还是不劳烦您费心了。”
“小儿虽然不似那些将士整日地风吹日晒,但是该做的早功晚功可是一点没落下。倘若真的不幸殉国,我们认为臣民的,自当也是毫无怨言。又怎么能怪到皇上身上去。”
江声眨了两下眼睛,对说话这样犀利的阮玉感到有些新奇。
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我的孩子我怎么说他都行,就是不允许别人说他一句坏话”的护短。何况那人说的确实不算什么好话。
一讥讽‘徐漾’的能力不够,二又说他们老徐家要断后,以至于江声有些怀疑他前边的这四五十年是怎么过来的。怎么就没被人打死。
那人面色一变,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妄图补救,阮玉却不想再听了,准备让人送客。
江声却慢悠悠地道了一声:“且慢。”
他的头还有些疼,但是并不妨碍他佯装淡定地对着那人说:“您知道私下议论君王是犯法的吗?”
那人语塞。江声央求阮玉先把耳朵堵起来,说他与这位大人有几句话要谈。
阮玉以为依他的性子是要骂人了,传出去自己听而不管确实不好,不让他骂吧又怕他憋坏了身体,于是背过身去,用手捂住了耳朵,只当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礼部侍郎的记忆里确实显示‘徐漾’是个张扬的不羁少年,于是有些紧张,害怕自己不能应对。没成想江声只是冲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他照做了,而后就听见江声轻声在他的耳畔说道:“个人建议你最好还是回现实买一本《说话的艺术》、《为人处世的通行法则》之类的书读读。不然你在游戏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声的这番话充分表现了什么叫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最嘲讽的话。
那位礼部侍郎面露惊讶,嘴大得足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他似乎想起身,却被江声按住了肩膀。大概是没想到病重的人力气还这么大,他一时没有防备,被紧紧地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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