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关者不想打听。
恐惧者非要倾诉。
“我说过很多次了,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找不回记忆又怎么样?未来总还会有新的记忆……”
“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固执……”
守关者扛不住了:“你问我干什么,你去问他啊!”
唐凛不说话了,就拿着泛红的眼眶可怜巴巴看过来。
得摩斯果断扔掉毛球,回归渊底,然后确认,他还是喜欢神殿里那个平静冷然的唐凛。
一共就三个恐惧。
连续两个都有恐惧者本人,连续两个都是怕死。
一个怕自己死。
一个怕范佩阳死。
得摩斯不想看第三个了。
可又管不住自己的手。
“嗷呜!”
第三个黑色毛球被抓住。
得摩斯眼前忽然一暗。
猝不及防的光线变化让他适应了好半天,才慢慢看清,自己已身处一间宽敞的卧室。
卧室没开灯,月光透过轻纱窗帘,照进房内,隐隐约约映出一张双人床的轮廓。
得摩斯咽了下口水。
这是什么微妙的场景……
“砰——”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唐凛。
“砰——”
刚进门的唐凛又飞快转身,把门严严实实关上了。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每一下都很重,敲得得摩斯都跟着心跳突突的。
这是什么索命恶鬼……
“让我进来。”
得摩斯:“……”
很好,是范佩阳。
“对不起,”唐凛和门外的人说话,有挣扎,有歉意,“我没办法给你回应,但我可以保证,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门外沉默半晌。
“没有朋友,要么回到从前,要么形同陌路。”
得摩斯听得有点懵。
唐凛这是在害怕什么?
担心不能给范佩阳回应,到最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这个恐惧映射过来,就成了眼前这样?
那轻纱幔帐双人床什么意思?
难道是唐凛潜意识里想……卖身求朋?!
压抑住想在恐惧者心底呐喊“你不要胡思乱想”的冲动,得摩斯丢掉最后一个毛球。
三个恐惧。
一个关于自己,两个关于范佩阳。
这并不出乎得摩斯的预料。
毕竟范佩阳心底一书架,都是唐凛。
但三个恐惧的内容,虽偶有起伏,整体依然平淡。
配不上他的“特意留到最后”。
得摩斯跳出深渊,回到山巅,吹着唐凛心底的风,想着等一下的送别词。
毕竟是自己曾经看中的闯关者,就算判死刑,也要有些仪式感。
清风拂面。
不经意带来一个蒲公英大小的白团团,也碰到了得摩斯的脸上。
得摩斯抬手想将其弹开。
却在下一秒,坠入一个新的世界。
那是一辆停在路边的车,车主人坐在驾驶位,望着挡风玻璃发呆。
得摩斯走过去,敲敲车窗。
车窗放下来,车主人转过头:“有事?”
又一个全然陌生的唐凛。
西装革履,利落优雅,逢人会带笑,温和得恰好到处。
这不是深渊。
不是深渊,就不是恐惧。
那是什么?
情感?
记忆?
得摩斯对一切和恐惧无关的东西不感兴趣,哪怕是误打误撞进来了,他也应该转身就走。
可或许因为他从没想过,那些奇怪的白团团里还能别有天地,于是鬼使神差,他就往下问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唐凛苦笑:“心情不好,静一静。”
得摩斯又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唐凛趴到方向盘上,侧脸看他:“有个坏蛋把我的生日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表面是唐总,心里委委屈屈。摸摸头~
第107章 记忆之旅┃它们就是唐凛的记忆。
坏蛋和他有什么关系?
生日和他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个守关者,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刻离开这个奇怪的心底世界,返回神庙,甩给唐凛一句“你那三个黑毛球的恐惧太无聊了,不通过”,然后杀人,收工。
得摩斯把自己该做的事情想得很完整,很顺畅,很行云流水。
结果——
“坏蛋是谁?”
他又继续问了坏蛋的名字。
……这些白团团里一定有某种神秘的不可抗力!
“范佩阳。”唐凛像一个诚实的孩子,对待不怀好意的窥探者,毫无防备,说完了还傻傻地问对方,“你认识他吗?”
得摩斯:“……”
岂止认识。
就是砍成八段,烧成渣渣,化成烟灰,他都认识。
“每年他的生日我都记得,我的生日他都忘。他答应今天陪我看午夜场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终于记住一次……”唐凛敛下眸子,却没敛住里面的难过,“原来不是。”
“呃,”得摩斯觉得有必要确认一次,“你说的这个范佩阳,和我认识那个心底整整一座书架都是‘唐凛’的范佩阳,是一个男人吗?”
趴在方向盘上的唐凛,自然听不懂这些,茫然地看得摩斯:“嗯?”
得摩斯换一个简洁问法:“是那个每说一句话,就让人更想打他的范佩阳吗?”
唐凛乐了,带着点孩子气道:“你才打不过他。”
得摩斯:“……”
这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毫无预警,副驾驶的车门被推开了,侧身过来的唐凛仰头眨巴下眼睛:“要不要陪我去看午夜场?”
得摩斯:“我吃饱了撑的。”
两分钟后。
得摩斯坐在空旷影厅的第一排,看着大荧幕上的狂轰滥炸,觉得自己一定是狗粮吃多了,伤了脑子。
电影画面突然给了一个天空特写。
湛蓝的天极清澈,半个影厅的黑暗都被这光明的画面照亮。
包括正在看电影的人。
唐凛在哭。
但是他和他的眼泪,都很安静。
得摩斯终于在糟心里回过神,一跃从这荒诞的白团团中抽离,回到唐凛心底的青山绿水,他绝对不要……
噗。
又一个白团团糊他脸上了。
宽敞明亮的客厅,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温馨,宁静。
餐桌旁,两个人在用早餐。
一个是唐凛。
一个是终于从名字进化到实体的,范佩阳。
得摩斯隐藏起自己。
他想提问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的内心可以对他说谎,同样,他不想打扰的时候,任何人的内心也都看不到他。
两个人一起吃完,可只有范佩阳一个人动了。
他穿好外套,拿了随身物品和车钥匙就去玄关,显然准备直接去上班。
而唐凛,还坐在餐桌旁,静静看着他匆忙的身影。
直到范佩阳连鞋子都穿好,准备推门离开。
唐凛才淡淡开口:“一定要每天都错开十分钟吗?”
范佩阳回过头来,询问性地挑眉,就像领导对下属做的那样,都不需要浪费时间说话,便能传达意思。
得摩斯对这个表情太熟悉了,在考核范佩阳的时候,他无数次被对方浑然天成的“上位者姿态”冒犯得想打破工作守则,先弄死再说。
但他没想到,原来唐凛也是这个待遇。
对于这种“一视同仁”,他该欣慰的,可看着唐凛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他胸口就莫名有点发闷。
“我知道你不想在公司公开我们的关系,但我们每天错开十分钟抵达公司,一直这样规律也很可疑,”唐凛单手托腮,半认真半玩笑地建议,“偶尔,我们也可以一起到公司试试。”
“没必要,”范佩阳想也不想,“多此一举的结果很可能就是弄巧成拙。”说完他推门而出,刚走出去,又折回来,“对了,昨天的财务报表有点问题,你到公司之后直接来我办公室。”
唐凛无聊地拿起叉子在手里把玩,故意拖了几秒,直到范佩阳有些不耐地皱眉,才慵懒地应了声:“收到,我的范总。”
得摩斯看得瞠目结舌。
拿叉子把玩不是为了要戳那个坏蛋吗?
难道他理解错了?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容易帮唐凛替天行道。
再次回到青山绿水。
噗。
再再次回到青山绿水。
噗。
再再再次回到青山绿水。
噗。
得摩斯:“……”
谁能带他离开这片被噩梦白团子支配的深渊山巅!
【白团团之三】
又是客厅,只不过这次变成了深夜。
全世界仿佛都睡了,连风都停了,窗外夜色深沉,月光静谧。
范佩阳靠坐在沙发里,睡着了。
唐凛正在偷偷亲他,并无耻地举着手机自拍留念。
无耻吗?
得摩斯只觉得可怜。
哪怕这些人在他看来都是虫子,但虫子和虫子也是不一样的。
有的让人想一脚就踩个稀巴烂,有的让人想蹲下来观察一会儿再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