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伯没听懂他的话。
什么叫“天除了黑色,还有其他颜色”?
“对了,你是外来者。”克鲁尔终于想起当初自我介绍时亚伯的那句话。
“是的,我对这里……还不够了解。”亚伯点点头。
“我们只分上灯、下灯两个时间段。“克鲁尔本来还想详细说,但瞥了一眼同伴的腰,又摇了摇头,“算了,不重要,以后有机会慢慢说给你听。你看,前面就是管理楼。”
亚伯抬头望去。
他们确实已经到了。
面前是一座偌大的广场,中央花坛围绕喷泉铺开一圈,花色各异,种类繁杂,尤以米白的石楠花数量最多。各色繁花汇集在一处,花香混杂,四散开来,浓郁的香气呛得亚伯直皱鼻子。
喷泉中央立着一个手持沙漏的女神像,被其他高举乐器的女神像团团簇拥。不知是不是沙漏底部的细沙量达到定值,石像顿时奏起手中的乐器,悠扬的乐声回荡在广场上。
这是一个极其祥和、宁静的广场,刚才的血河,烈犬,断臂残肢仿佛都是一场怪梦。
喷泉对面转过来一个人影,看样子是一个士兵。
那士兵远远地命令道:“都给我过来!”
亚伯默默攥紧了拳头。
他们俩向着那士兵走过去。
“跟我走。”那士兵上下打量着眼前两个逃出了试炼的人,“你们俩,也太干净了吧?”
他的语气很是失望。
士兵走在前面,手里撑着□□,嘴里还在念叨:“别以为过了第一关就万事大吉了,真正的试炼还在后面……”
亚伯闭上眼睛,沉沉地喘了一口气,对着士兵的后腰一脚踹了过去。
士兵猛扑在地,痛得惊叫一声:“你活腻了!?”
远处的巡逻者听见了动静,纷纷向这里赶来。
“亚伯——”克鲁尔拽住同伴,被对方胳膊一横,挡了回去。
“你觉得没意思,怎么不自己去?!”亚伯吼得比他还大声,“怎么不代那些想活下来的人去死?”
他又想起了帕瑟,想起了那个不知名的年长者,还有一路上的残肢断臂与鲜血。
“你们这些懦夫,只会躲在别人的羽翼下趾高气昂!”
他太过激动,也太过虚弱,没怎么挣扎就被人轻易地压住肩膀,按倒在地。
跪倒的瞬间,膝盖上传来的剧烈痛感让亚伯眼前一黑。
隐约间,他听见有人在呼唤支援,又有人在破口大骂,还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昏倒之前,亚伯在心里暗骂——这到底是个什么扯淡的地方啊。
白斑。
光点。
亚伯眯了眯眼睛。
他的后腰和膝盖都隐隐作痛。坚硬的十字刑架紧贴身后,悬挂的高度非常巧妙,只能让他的脚尖勉强触地。为了维持平衡,他的全身肌肉始终维持在极其费力的紧绷状态。
这里似乎是一间囚室,面积很大,却并没有其他人。正对面是一排木头栏杆,能通过缝隙看见外面漆黑的走道。
亚伯咳了一声,嗓子里一片干涩。
他试着张口说话,可发出来的单音节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简直像在砂纸上磨过一样,粗哑艰涩,异常刺耳。
想喝水。
亚伯垂下头,嗓子里涌上一阵冒火般的灼热感。
远处传来了一阵木门开合的吱呀响声,接着,交谈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但从他的角度看不到人。
外面的人在不远处停住,客套了好一阵子。
“这么早赶来这种地方,真是辛苦您了,阁下。”有人这么恭敬地致谢。
“哪里,都是合议员的职责所在。”对方语气平淡地谦让着,“现在一切进展都还好吧?”
“托您的福,一切顺利,只是试炼场里又有人袭击守卫,才被关进来,也不知道后面会怎么处理。”
“试炼场来的?”
“正是,阁下。您瞧,就是那间。”
外面的脚步声近了。
亚伯微微抬起头。
外面两人在门口停住,其中一人偏过头,从栏杆间望进来。
亚伯所在的囚室不算明亮,一支快燃尽的蜡烛就是所有光源。此刻,蜡烛在他侧前方的桌子上燃烧,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外面的人都迎着光,能将彼此看得清清楚楚。
红宝石?
亚伯无力地眨眨眼睛,视线渐渐聚焦,终于看清楚了——不是红宝石,是一对红宝石一样闪闪发光的眸子,被烛光映得异常显眼。
对方微微后退了一步,然后整张脸也显露在烛光中。
“……该隐。” 亚伯微微张嘴,无力地呼唤了一声,但自己都不确定声音有没有从喉咙里发出来。
一阵哭喊声从远处传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人转过头去,轻声交谈了几句。
“屋里关的是谁?”
另外一人翻着手中的文件,纸张翻动时哗哗地响了动着。
“应该是外来者,身份还不确定。”
“把他调出来。”该隐吩咐道。
“啊?”对方有些吃惊地接话,“阁下,他冲撞了士兵……”
“你们报送维莱恩阁下了吗?”
“暂时还没有……”
“能从试炼场出来的都不是一般人。我想,维莱恩阁下也不希望平白无故少一个胜者。这一次试炼场出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吧?”
“可是……”旁边的人还在犹豫。
“把门打开。”该隐命令道。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此刻不容置疑地下令,更加令人敬畏。
外面安静了片刻。
亚伯只听见那人语气发飘地应了一声:“我明白了,阁下。”
铁质钥匙彼此碰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门开了。
外面有守卫走近,低声问了几句。
因为半悬空的站姿,亚伯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要撑不住了。
大概过去了一辈子的时间,他终于察觉两侧的手臂从刑架上落下。
没了刑架,他站都站不住,整个身子向前倾倒,直直地栽向地面——
栽进一个怀抱。
亚伯侧着头,伏在对方的肩上,全身虚脱,呼吸困难。
“亚伯?”
有人轻轻拍着他的脸颊。
水。
休息。
亚伯疲惫地合上眼睛,没有多余的力气回话。
他的思绪又开始涣散,向着无尽的黑暗不断滑落,不断沉沦。
他赶到囚室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
他怒喝出声:“里面的人呢?”
“什么人,阁下?”守卫匆匆跑过来,向囚室探头望去,“这里最近没有关人。”
“你再说一遍?!”
“最近……没有关人。”守卫被他吓得发颤,哆哆嗦嗦地回话,“我不敢骗您!”
“我亲眼看着他送到这里了!”
“阁下,真的没有人来过——”守卫被对方的阴沉脸色吓得站正了身子,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神色很为难。
“给我把一路上的守卫都找过来,我一个个问!没有送来,难道见鬼了不成!”
“我立刻去,阁下!”守卫顾不得行礼,转身跑向前方的集合处。
他看着守卫离开,良久才转过头来,抬手攥住囚室的栏杆,老旧的木屑钻进指甲缝中,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黏在空空的十字刑架上。
那矫健的躯体,虚弱的面容,灿金的短发,坚定的神色……
他的心又开始隐隐骚动。
他在囚室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残存在空气中的年轻气息。
是谁,胆敢偷走他的囚徒!?
第5章 怎么离开?
该隐看着亚伯的满身瘀伤划痕,眉头就没抚平过。
试炼场他只是听说过,都能想象其中的危险,而亚伯竟然亲自在其中走了一遭,能活着出来已经算得上侥幸。
亚伯。
他在心里念着对方的名字。
亚伯。
他握着对方的手腕,摩挲着对方的掌心。
亚伯的身上到处都是擦伤。此刻,大部分伤口处的血液已经凝固,可还有重伤处尚未愈合,缓缓地渗着血。
该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的片片血丝,还是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把他唤回了神。
他不舍地放下亚伯的手,但依旧坐在床边,没有动弹。
有人轻轻推开屋门。
“阁下。医生到了。”
“好。”该隐点点头,“动作轻一点,别打扰到他。”
表皮伤口看似严重,实际上都是轻伤,只要多加养护就能恢复;但是——
医师看着病人腰间大片青紫的淤血,表情有些严肃:“阁下,淤血处要尽快冰敷,越早处理对身体越好。”。
“要喊醒他?”该隐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是的,阁下。”
“现在就叫醒?能不能让他再休息一会?”
“抱歉,阁下。短暂的睡眠只会延长这种痛苦。唤醒病人尽快处理伤口是长期来看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
“但——”
“快,”床铺里传来一阵虚弱的低语,“冰敷。”
床边两人齐齐望过去。
“腰疼,”亚伯的声音还是很沙哑,“有没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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