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在外研习药法,不常回家,便只有柏儿,笛儿和泉儿陪在我身边。但是好景不长,就在这个月,柏儿突然像丢了魂一样,茶饭不思,滴水不进,如行尸走肉,整天将自己关进房里,后来就将门锁了,直到我们打开,才发现……”陈耀祖哽咽着,声音发颤,双肩发抖,眼泪绷不住的要往下掉,“已经走了……就连柏儿祭期还没过去,笛儿......也走了,我,我害怕,便给笑儿写了信,还好泉儿还在,他回信说这几天便会赶回来。”
这位辛苦活到了半百的老人,拥有了家,拥有了财,拥有了妻儿,本该子孙满堂却突遭变故,一家人离的离散的散。
泪水如同上了弦的弓箭,一箭一箭,一滴一滴,从眼眶中落下来,陈耀祖抻起袖沿抹了把昏黄老脸,终于泣不成声。
“我还是不放心,请了道士来做法驱邪,道士说阴气太重,要冲喜,我才给泉儿娶妻,没想到……没想到啊……”
苏忘离最看不惯百姓受苦,瞬间心软,本来沉默寡言竟也开口安慰他一句。
“陈老爷不必太过伤心,既然苏某二人路过此地,必将竭尽所能保黑水镇安危。”
“老夫愚笨,愚笨啊,错怪二位道长了。”陈耀祖涕泗横流,一张沟壑坑洼的老脸满是噙住的泪和鼻涕,看上去肮脏又滑稽,他全身抖个不停,双腿将将支撑站立,双手颤栗却还要作揖行礼。
“不必客气,分内之事。”苏忘离显然不给他行礼机会,在这人作揖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人扶起来。
景湛一直蹙眉盯着陈耀祖,一手在下巴上摩挲着,不知道是发现哪里有不对劲。
“陈大人,您儿子都叫什么?”景湛这话突如其来,他本就觉得陈九泉这名字听着总是不怎么顺心,心中不免一种怪异情感。
“......”陈耀祖被他问愣了,便老实回答,“大儿陈含笑,老二陈逸柏,老三陈图笛,小儿子道长你也知道,陈九泉。”
“......”
“......”
这回不止景湛无话可说,连苏忘离都愣住了。
这大户人家起名字就是有些意思,含笑九泉,一败涂地......
怎没听怎么都不想能活很久的样子。
陈耀祖起给四个儿子起这么几个名字,可真是光宗耀祖啊......
房间一时毫无声响。
“这……”陈耀祖本想再说些什么客套漂亮话,但撇眼间却又看到喜榻上那具尸体,体面话都憋回去了。
苏忘离回过神顺着陈耀祖视线望过去,眉头紧蹙,锦带覆眼,众人望不清他那眸中眼色,但景湛却清楚不过,那眼里尽是冰冷。
苏忘离走近喜榻,长身玉立望着岳想容。
此刻天际苍穹泛起蟹青色,旭日将要东升,金红旭光如同一排腾腾烈火,自天际苍穹燃烧飞奔过来,势要将漆黑干涸的土地燃烧殆尽。
但这场离奇诡谲的黑夜却远远没有过去。
苏忘离感觉到身体中一股热流涌动。
他的仙力正渐渐恢复,随后将手掌自暗纹金边的袖口伸出,顿时点点金光闪中现出一把精雕龙纹宝剑,霹雳雷电缠绕细长剑身,如同一条金蛇缠绕,闪着耀眼金光。
剑起剑落,最后三层衣衫尽数劈开。
众人皆是紧闭双眼。
虽是无头女尸,但婀娜身躯,细腻皮肉毕竟是真的。
非礼要勿视。
“哇——!”
景湛双眼瞪圆,薄唇大张,眼珠一转不转,直直瞧着那具luo体。
“你!你们不是修道之人吗!怎能……怎能……”
也不知是哪个侍卫捂着眼听到景湛的谓叹大喊了句。
“怎能这般不知羞耻?”景湛将他下半句话补全。
“我们虽为修道之人,但行得正坐得直,不像某些伪君子,明面上拿手捂眼,暗地里却偷偷从指缝里瞥。”
这话说的更是让在场大多数人耳红面滚。
景湛说的不错,大多数的侍卫有谁不想一瞧这岳想容曼妙胴—体,谁不想瞧一瞧那镇上所传“岳家祖宗来显灵,岳家想容真水灵”呢。
可真当他们见了,肠子都要悔出来了。
那躺在喜榻上的岳想容哪还有那娇嫩皮囊,胸膛上戳穿一个大黑窟窿,两座山丘磨去一半,血肉模糊,看模样像是被啃掉的,往下的早已被撕扯开,里面乱七八糟的的都被扯出来,再朝下,简直惨不忍睹,那处被—干涸泛黑的血裹住,看不清原本模样,啃出森森白骨,各处都有尸虫蠕动。
恶心至极。
众人忍不住又要吐,只是昨夜里将肚中残渣酸水都吐干了,现在却只能干呕。
“景湛,过来。”苏忘离退后两步,侧身不愿再看。
“师父?”景湛茫然的走到苏忘离身边,眼睫慢慢眨了两下。
苏忘离朝床上那“婀娜多姿”的美人儿指了指。
“去看看她的胸。”
“!”
景湛顿住了,惊呆了,石化了!
他的师父居然要自己的徒儿去看一个裸—体女人的胸!这女人还是具冷尸,这冷尸还没有脑袋,这没有脑袋就算了,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活像摊烂肉,胸都啃下一半了!怎么看!
他怕是以后要对女人再也没法起来了。
“师父,你放过我吧……我……我还小……”景湛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耸拉一张脸,笑的比哭还难看。
“不小了,你已经二十了。”苏忘离没听懂这人想要表达什么,他那对男女一无所知,对感情更是半点不懂的脑子便迟钝又迅速的反驳他。
“二十了我也不愿看!这……这都这样了……提不起兴趣啊师父……”景湛说的再明显不过了,毕竟这屋子里还那么多个人,景湛这城墙厚脸皮破天荒红起来。
苏忘离这算是听明白了,耳根噌的红起来,转首抬眸,剑眉紧蹙,“不知羞耻!我让你看她的胸膛,去看看心脏还在不在!混账!”
“......”
“哦……”景湛这才发现自己理解错了。
原来他这师父洁癖犯了,不愿挨近这具腐臭烂尸,要自己去。
他就没考虑过自己徒弟的感受吗!二十岁的心里将会有多大的阴影!
算了。
看在我是你徒弟的份上,我让着你。
景湛不情不愿地一点点挪过去,捏住鼻子伸头看了看,发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便又将头凑近了些,整个人都要贴上去。
“哇——”
终于某个丫鬟忍不住,吐了一地黄水。
“......”
在场众人各个神色都有,嘲讽,恶心,隐忍,同情,还有人直接昏过去。
“我说你尊重一下我好吗!”景湛忍无可忍,直起身捏住鼻子朝那人吼。
“有吗?”苏忘离问。
景湛叹口气,朝苏忘离摇摇头。
没有心脏,漆黑一片,空洞一片,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这样。”苏忘离喃喃道。
“什么?”景湛并不明白。
“这具女尸我并不确定她是不是岳想容。”苏忘离拿开目带,蹙眉望向景湛。
“不确定?”
“从她身上撕咬程度来看,应该是穷奇所为,但你还记不记得周伯说过什么?”苏忘离脸色青白,旭日晨光辉映而下,打在背窗而立的苏忘离大红锦袍上。
他逆着光,轮廓带一层浅色光晕,但却看不清神情。
“见过穷奇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连骨渣都找不到。”景湛似乎懂了什么,细长眸子微眯,侧身瞧了眼榻上那摊烂肉。
“但岳想容却回来了,被人施了绝煞傀纵,那人还费尽心思给她做了个头安上,让她嫁来陈家,为的是什么?那背后操纵她的人又是谁我们不知道。”苏忘离叹口气,神情紧绷。
“操纵术的咒法本该施在心脏上,可这女人心脏已被挖走,所以只能重新找一个代替。”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重新做一个心脏?”景湛声音冰冷。
苏忘离摇摇头。
“这世上总有那么两个原因,第一,不想做,第二,做不到。可我猜不透这人是不想做还是做不到,若是别的完好尸体只需将咒文打入心脏即可,他为什么费尽心思从穷奇手里把她抢回来……”
苏忘离越想越想不通。
“走,去岳家。”
第十四章 仙君最爱欺负徒弟
此时岳府下人正纷纷忙活着打扫做饭,岳永林也是刚刚才醒穿戴好衣衫,整理好衣冠从卧榻出来。
“老爷”
“老爷”
忙活的下人见他悠然飘过全都附身行礼。
这岳老爷也是笑脸相迎,朝给他问好的下人都一个个回应。
“老爷!老爷!”一位下人穿着的男子手持扫帚急急忙忙跑到后院来。
“如此莽撞,成何体统!”岳永林虽语气稍硬,但脸上笑容依旧不减。
“大堂里突然蹦出两个人,说要找老爷您,您,您快去瞧瞧。”那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弯腰屈腿,说话断断续续。
“蹦?”岳永林那面具般的笑终于裂了点缝,“怎么还能蹦出俩人呢。”岳永林觉得不可思议,脸上面具又变得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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