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非人哉 (春日柔桑)

　　“那高洋还真没骂错，”蒙笑幽幽地说，“有钱人真会玩。”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更脏的都有。”说完，组长老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上。
　　更脏的都有？
　　蒙笑突然捂住了嘴，胃里，酸水翻腾。
　　“你没事吧？”见蒙笑捂嘴干呕，组长连忙关怀道，“赶紧去校医院看看。”
　　简丽芸突然看向了蒙笑，见蒙笑还在捂着嘴，她的眉头，不自觉地轻蹙了起来。
　　“校医院？还是算了。”蒙笑掐着脖子摆手道，“药都过期了，我是真怕死在那里，我自己再缓会儿吧，要是不行，我再去医院。”
　　说罢，他趴在桌子上，眼睛闭上，注意力，却仍是集中在倾听二班班任和简丽芸她们对话。
　　几人的谈话一直集中在孩子教育上，听久了也委实有些无聊，然而她们却仍旧得继续下去，因为当事人之一——高洋的家长没有到来，所以也无法结束。
　　而高洋的母亲是在十分钟后到达的，不过出乎很多老师，包括蒙笑意料的是，高洋母亲和简丽芸并没有像他们猜测的那样，大庭广众之下撕起来。
　　两名同样优雅的贵妇，在老师的调解下客客气气地解决了问题，在按着自己儿子道了歉之后，她们又寒暄了两句，而后，各自带着儿子回了家，顺利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也打破了人们对于霸道富二代家长肯定狂到没边儿的刻板印象。
　　“这就结束了？”等到她们走以后，一直关注着两位家长的老师们开始了交流。
　　“也是奇了怪了，”一名刚入职的教师说，“两边家长看着都挺有教养的啊，怎么把儿子教成那种德行的？”
　　“要么怎么说你们这些人还是太年轻了呢，”语文组组长啜了一口茶叹气道，“这是属于有点脑子的，不想让咱们看笑话，表面上你好我好，等回去后指不定怎么憋招使坏报复对方呢。”
　　“小孩子没心眼，光知道彼此父母不对付，却没学会父母的本事，可不就闹成现在这样了。”
　　语文组组长说着，将话题引到了蒙笑身上，“蒙老师，你没事吧？身体好点了没？”
　　“更恶心了。”蒙笑说，“我去吐会儿。”
　　***
　　一小时后
　　蒙笑看着站在校门口不远处的女人，以及她身后那辆高调的保时捷，说：“车还不错。”
　　“蒙笑？”简丽芸神色复杂的看着蒙笑，皱着眉问道，“你是蒙笑，对吗？”
　　看着她那双熟悉的、饱含着期待的眼睛，蒙笑点头，就在简丽芸眼中的期望转为绝望的那一刻，他说：“是我。”
　　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在二十几年前生下来的那块肉。
　　不，他不是块肉，而是颗炸弹，一颗可能会将简丽芸的荣华富贵焚毁的炸弹。
　　“是你啊。”他看到简丽芸干笑了一声，努力摆出一副慈母的表情，“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好吗？你爸爸呢？爷爷奶奶呢？他们还好吗？”
　　还好吗？
　　“我想，在天堂一切都应该是好的。”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故去的亲人有高尚到能升入天堂。
　　他听到简丽芸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好人，实在太可惜了。”抽泣声想起，简丽芸已经拿出块手帕轻轻擦拭起自己那双不断溢出泪水的眼角来。
　　不得不说，她的睫毛膏以及眼线质量很及格，即使哭的再可怜，也没有晕染开，而一点点眼影与粉底花掉对她精致的底妆影响也不大。
　　蒙笑突然很佩服她，因为他在哭的时候就做不到像她那般优雅，只留泪却不抽鼻子。每次哭泣，他都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鼻涕跟着流下来。
　　看来自己业务水平确实不行。
　　“你知道他们葬在哪里吗？”就在蒙笑思绪渐渐放飞之时，简丽芸已经擦干净了眼泪，“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聊吧，虽然已经放学很久了，可是呆久了，也容易影响交通。”
　　“还是不用了，今天不方便，有人等会儿会来接我。”蒙笑微笑着拒绝了她，“我说……”
　　视线从简丽芸，拉至她的保时捷，渐渐地，他的视线又落在了正从不远处驶来的车子。
　　“你爱我吗？”蒙笑问。
　　闻言，简丽芸舔了下嘴唇，注视着蒙笑，没放过他的丝毫表情动作。
　　“爱。”她生硬地说完，额头上皱起的细纹瞬间消失。
　　她的眼睛真美，尤其是眨眼时，长长的睫毛翘动时，就像把灵巧的刷子，直刷得人心痒难耐，肝肠寸断。
　　“那你爱郑瑞麟吗？”蒙笑又问。
　　“爱。”
　　蒙笑没有看她，而是走向了她，走到她身边、走到她身后、走到她车前，走到她车后。
　　最后，他走到了龙弄的车子前。
　　车门被打开那一刻，蒙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优雅的坐了进去。
　　“你有为我准备入职大餐吗？”他垂下了头，问。
　　“有价格昂贵的酒店菜，也有我自己做的小炒菜。”见简丽芸向自己走来，就在她将要走到之时，龙弄发动了车子，瞬间，拉开了同简丽芸的距离。
　　“那我应该是无福消受了。”蒙笑说，“实习期没过，我被开除了。”
　　上班仅一天，他就领到了三个月的薪水，外加一封解聘书，而解聘理由则是——给学生用过期药品。


第46章 血淡于水（一）
　　过去，他曾经搜寻过很多母爱感人事迹资料。
　　有唐山大地震时咬断自己手指以血来喂养自己孩子的母亲；有缆车坠落时与丈夫一起奋力举起孩子的母亲；有……
　　那时，他就是靠着那一则则感人事例，与简丽芸临走时的一句“我会来接你的”这句话，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十几年过去，直到蒙笑走了简丽芸的老路，他都没能等到简丽芸。
　　直到见到简丽芸之前，他都没因为没等到她而悲伤，因为他知道，简丽芸是靠出卖色相赚钱的女人，所以她不来，绝对是因为她早就死了。
　　艾滋、性病、毒品、情杀、仇杀……
　　她们的死亡原因总离不开那几样。
　　可是现在，她竟然出现在了他眼前，这让蒙笑怎么能忍受？
　　他可以原谅她抛夫弃子，因为这勉强可以用生活所迫来解释，可是唯独，他忍受不了简丽芸不爱他。
　　一个母亲，她不是应该爱孩子超过爱自己，为了孩子连生命都可以舍弃吗？
　　这不正是世人所讴歌的伟大母爱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为什么蒙笑得不到？
　　既然不爱，为什么又要撒谎骗他，给了他本不该产生的期望？
　　既然不爱……
　　躺在床上的蒙笑猛然咬住了被子，就在布帛撕裂声中，他将被撕咬掉的那片布硬生生咽了下去。
　　*
　　龙弄睁开了眼睛。
　　就在蒙笑再度入睡后，他离开了被窝，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厨房。
　　此时此刻，就在月光的呵护下，这个男人看起来格外容光焕发，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激战几小时后会有的疲惫与虚弱。
　　就在月光的指引下，他走到了冰箱前，指尖微动，原本紧扣的冰箱门瞬间大开。
　　龙弄抬手，让几块血沿着碗壁滑进了汤中，鸭血粉丝汤上漂浮着那层油皮，也因此再不完整。
　　配菜加完，冰箱门自然也可以关闭了。
　　龙弄走出了厨房，就在重新回到被窝闭眼前，他突然拿起了放在枕边的，蒙笑的手机。
　　最后，他关掉了手机，而手机关闭时的铃声，正是这间屋子内，唯一的声音。
　　……
　　翌日，就在龙弄上班十分钟后，简丽芸敲开了蒙笑的家门。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正是蒙笑将碗筷放入水槽时，前一夜刚经历了一场极为激烈运动的他，在饥饿感的驱使下着实吃了不少饭菜，尤其是前一夜做的鸭血粉丝汤，全部都进了蒙笑的肚中。
　　或许是因为□□、食欲都得到了满足的缘故，蒙笑心情倒是颇为不错，不错到他在打开家门发现来的人是简丽芸后，甚至放她进了家门。
　　而蒙笑这一举动，在简丽芸眼里则是他在释放善意，这让原本忐忑不已的简丽芸心里有了底，看着蒙笑时，眼里甚至带了些温柔。
　　也就是这温柔，害得蒙笑差点没将早饭全吐出来。
　　“有什么事吗？”放蒋丽云进屋后，蒙笑径自坐到了沙发上，放任她观察着房子。
　　“我想来看看你，咳——”
　　简丽芸突然咳嗽了起来。
　　劣质线香燃烧时所发出的浓重香味，此时，正无情地摧残着她的嗅觉神经。
　　蒙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咳嗽，看着她扇动着手试图驱走那香气，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忽然，他笑了。
　　就在简丽芸的困苦中，他获得了快感。
　　这显然是值得批判的，不过，一个从□□肚子里爬出来的鸭子，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否被批判。
　　“我知道你恨我，你也该恨我的。”咳罢之后，简丽芸也坐在了沙发上，说，“我没想到你弟弟会这么做，蒙笑，对不起。”
　　吃了瘪的富二代，总是要从其他人身上找回这口恶气的，老师、学校更是重点被迁怒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