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非人哉 (春日柔桑)

　　大部分学生是不需要通过高考来改变命运了，他们的家长早就给他们铺平了道路，也因此，对教师水平的依赖极小，再说，蒙笑任职的是初中部，升学率压力便又轻了不少。
　　不过因此，蒙笑确信了一点，这所私立学校没什么发展空间，如果想要更好地发展的话，他迟早要离开这里。
　　才入职便开始思索离开，这显然不是个好现象，蒙笑的工作积极性一下子便大打折扣，不过好在，没人在乎他工作能力以及积极性，只要蒙笑能伺候好“贵族”们，那他便可以被称作合格的老师了。
　　上班第一天，蒙笑凭借着自己秀气的外表，成功地拉了一些好感度，虽然因为还没有被分配班级的缘故而四处打杂，不过好在没有太被为难。
　　而他，也摸着鱼从上午混到了下午，只等着再过两节课，就可以打卡下班。
　　而变故，也是在这时发生的。
　　先是听到同楼层的某个班级内突然传来打闹声，随后便是哭泣声，蒙笑以及教学组的其他老师也因此被惊动了。
　　没一会儿，就看到初一二班的班主任面色铁青地带着两个孩子进了教学组办公室内。
　　“蒙老师，帮我去校医院拿点药回来。”二班班主任见蒙笑活跃在吃瓜前线，也没客气，直接给他指派了项任务。
　　蒙笑一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学生，以及他们脑门上、嘴角上的青紫痕迹以及血丝，也就明白了二班班主任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药了。
　　“稍等。”领命的蒙笑迅速出了办公室，心中颇感遗憾——校医院离初中部教学楼着实有些远，这么一来一回，他得少吃了多少瓜啊！
　　容易么他？
　　蒙笑心里，默默地流下了两行泪。
　　***
　　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的校医院，里面着实有些卧虎藏龙。
　　有在诊室偷情接过被老婆堵个正着的医生，也有在直播卖药的护士，甚至于，还有听说学生打架擦伤结果竟然问老师该擦什么药的主任，来这一趟，蒙笑着实长了不少姿势。
　　然而拿到药以后他才发现，他的姿势还可以长得更多，因为——药过期了。
　　创可贴、双氧水，就连医用棉签，都过期了。
　　“应该没问题吧？”发现了这点的蒙笑对配药护士说，“有新一点的药了吗？”
　　“原则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学校的学生都是宝贝疙瘩，这要是被家长发现了，你能得着什么好？”小护士白眼一翻，“这还是日期最新的了。”
　　蒙笑差点给他们跪了。
　　“我能退了吗？”
　　“不能。”
　　被拒绝的同时，蒙笑又收到了一个嫌弃抠门穷鬼的白眼。
　　得，一分钱没挣到，倒亏了五十，他今天也算是长了教训了。
　　随手将自费买的药扔进垃圾桶中，他郁闷地离开了校医院，去校外药房买了药回来，等到进了校门，蒙笑又被告知——因为他刚才离开时没向领导报备，所以他今天被记了一笔早退，全勤奖game over。
　　蒙笑：……
　　就在门外幸灾乐祸地笑声中，他沮丧地回到了教学楼，此时，距他离开办公室已有半个小时之久。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正在和学生沟通的二班班主任见蒙笑终于回来了，原本皱着的眉头又拧紧了几分，“不是我说，你们这些新来的老师能不能有点效率？”
　　说完，她拿起课本烦躁地扇了几下。
　　这一记地图炮下去，其他新聘进来的老师面色也都有些不好看，看向二班老师、蒙笑的眼神中也带着些许敌意。
　　蒙笑不安地捏着手中装药的塑料袋，听着塑料袋被触动时发出的，细微的哗声，他的心绪也从愤怒转向压抑。
　　“我帮你们上药吧。”他听到自己故作轻松地对那两个打架的学生说道。
　　闻言，原本低头听老师讲话的两名学生抬头，不约而同地看向蒙笑。
　　“不用，”斗殴者之一——因体型高大而占尽优势，将对手揍得鼻青脸肿的的学生将视线转回和他互殴的另一名学生，轻蔑地说，“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娘们儿。”
　　“你他吗说谁呢？！”另一名斗殴者——率先出击却因为身材瘦小力量不足而惨败的男生尖叫一声，“我X你X！”
　　下一秒，两人又厮打在了一起，或者说，高大的学生再度将瘦小的学生暴打了一顿。
　　二班班主任：“蒙老师，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儿！”
　　办公室内的男老师们连忙上前，试图分开两名学生，可惜，正值发育期的男生力气相当可观，一时之间，竟难以制住那两名学生。
　　办公室内，叫声、骂声、劝架声，瞬间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向蒙笑砸来。
　　“蒙老师？”就在蒙笑拿着瓶消毒酒精不知所措之时，就在震天的嘈杂声中，他突然听到了一道极为悦耳动听的女声。
　　声调不高，但却分外清晰，清晰到蒙笑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从学生身上，直接转移到了出声者。
　　办公室门口，此时正站着一个美丽且极富风情的女人。
　　她有着和蒙笑相似的眼睛、相似的脸型、相似的气质、相似的……
　　她长得很像蒙笑……
　　或者说，蒙笑长得很像她。
　　“蒙老师，蒙笑！”有人高喊道，“别在那儿杵着了，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瞬间，他看到女人精致的五官扭曲了起来。
　　蒙笑低头，扔掉了手中的酒精与棉签，钻进人群中和同事们一起，终于分开了那两名打架的学生。
　　“我X，今天我TM非得干死你个BZ养的！”被制住的高大个面目格外狰狞，“你——”
　　“老师，你怎么哭了？”
　　高大个气势瞬间矮了七分。


第45章 母与子（六）
　　“老师，你怎么哭了？”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之前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名学生，都转向了蒙笑。
　　“没有，我只是不想看你们打架而已。”蒙笑连忙抹掉了眼泪，“行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
　　说话间功夫，两名学生已经被其他老师控制住了。
　　“至于哭成这样吗？”见事态暂时控制住了，之前忙着拉架的二班班主任连忙将自己散开的头发重新扎好，“行了……”
　　她疲惫地说：“你给学生们上药吧。”
　　蒙笑没动，仍是低着头。
　　“好像有个人等在外面很久了。”半晌，他低声道。
　　一直观察着蒙笑一举一动的简丽芸这才意识到自己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您好，”她强撑着走到二班班任面前，“我是郑瑞麟的妈妈。”
　　郑瑞麟，就是被压着打得那个瘦小学生。
　　见母亲来，郑瑞麟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仍是保持着怒瞪高壮学生的模样，看起来是还没被打服帖。
　　“哦，”二班班任若有所思，“是你啊，来，坐吧，郑瑞麟你也给我过来，还有高洋，你也给我消停一点。”
　　情势似乎在好转。
　　除了蒙笑以外，其他老师也各自回到了座位，看起来，都恢复了工作。
　　除了蒙笑。
　　他恍惚着看着二班班任、郑瑞麟以及简丽芸这三个人，看着班任和简丽芸寒暄，看着二班班任批评郑瑞麟，又看着简丽芸活用话术，明面上附和老师，实际上为自己儿子开脱。
　　他看着她们，万般滋味流淌在心间。
　　酸、妒、苦、惊、嫌，唯独没有喜。
　　她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
　　蒙笑猛地一咬嘴唇，血腥气瞬间盈满口腔。
　　她应该死的，或是死在艾滋上，或是死在其他性病上，可是她为什么还活着？
　　而且，还活得那么好？
　　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塌了，他却不觉得痛，只是感觉十分疲惫与无奈。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了。被绿的丈夫直到临死前一秒，还能听到来听病的亲戚小声念叨他是怎么被绿，以及被多少人绿了的。而被抛弃了的孩子，则顶着其他人或是鄙夷、或是怜悯的目光，带着对母亲的恨与思念，熬过一年又一年。
　　而抛弃了丈夫和孩子的女人，不但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穿金戴银，成了光鲜亮丽的贵妇，锦衣玉食地活着，或许她还会偶尔悲春伤秋感伤一下，自己实在是活得太累了。
　　太讽刺了。
　　蒙笑长叹一声。
　　“蒙老师……”有老师悄悄地拉了下他的衣服，小声提醒着他，“学生家长都快让你看毛了。”
　　“抱歉，”蒙笑咳了一声，随后坐回了办公椅上。
　　“什么情况？”语文组年级组长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你和郑瑞麟妈妈认识？”
　　长得过于相像的两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又怎能不让他人多想？
　　“不认识，就是因为不认识，我才看她那么久的。”蒙笑强撑着挤出点笑模样，“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吗？”
　　“郑瑞麟他妈妈，听说以前是……”组长看了眼还在谈话的班主任和简丽芸，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出来卖的，后来被郑瑞麟他爸爸包了，因为生了个儿子，所以当了个姨娘，最近刚把原配大老婆熬死，领证还没到三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