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只有一个人了,能顺利进入韩雯娜家中并且熟知韩雯娜真正生日的,与她一同被收养的……妹妹。”
“对,查一下韩廉娜的所有入境记录,购物记录,包括,轮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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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那个小胖子又尿裤子了!”一个剔着西瓜头的小正太指着墙角那个满脸通红、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仿佛邀功一般,满脸得意之色。
院长闻讯赶来,看到那个胖胖的小女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她从墙角拖了出来,当着所有小朋友的面脱掉了那个胖胖的小女孩的裤子,恶声恶气道:
“你都四岁了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真是比猪还蠢,你要气死我么?滚出去,拿着裤子,给我洗干净,洗不干净晚饭也不要吃了!”
胖胖的小女孩提着裤子颤巍巍地往外走,脏兮兮的小手不停抹着眼泪。
门口一个正在受院长之令卖力拔草、扎着高马尾的小女孩看到这个小胖子正在抹眼泪,忙跑过去,用沾满泥土的小手拉住她:
“你又尿裤子了么?”
“对不起……”胖女孩小声道歉。
“院长骂你了么?”高马尾眉头一皱。
小胖子委屈地点点头:“她让我洗裤子,不然不给吃晚饭。”
这时候,旁边一个同样在拔草的小女孩跑过来,打开两人的手,将高马尾拉到一边:“她这个老是尿裤子的爱哭鬼,别理她,她活该,笨蛋!”
说着,还冲那个胖胖的小女孩做个鬼脸。
高马尾没理她,甩开她的手,将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拉到一面,用袖子擦着她的眼泪:“别哭了,裤子给我,我给你洗。”
“尿裤鬼尿裤鬼!没出息,羞羞!”那个告状的小男孩一边叫嚣着一边在两人身边跑来跑去。
胖胖的小女孩光着屁股,小手绞在一起,她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臂弯里,大哭起来,身子随着一颤一颤。
“尿裤鬼哭了!大家快来看啊!尿裤鬼哭了!”小男孩顿时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嗷呜乱叫,屋里的小朋友听见了叫声都好奇地出来查看情况。
但出门后,看到的却是一个高马尾的小女孩凭借身高的优势将那个瘦弱的小男孩按在地上,挥舞着自己稚嫩的小拳头恶狠狠打在那男孩脸上,嘴里还大声叫喊着:
“你没尿过裤子?!你凭什么嘲笑别人!”
院长妈妈听到动静,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看这场景,火气蹭蹭往上窜,她拉起那个打人的小女孩将她甩到一边,狠狠一耳光扇了过去:
“你有没有素质!妈妈是这么教你的嘛!教你打人?!”
那个高马尾的小女孩脸登时红了一片,但还是倔强地转过头:“你才不是我妈妈。”
院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供你吃供你喝,你竟然给我说这种话,你也给我滚过去,今晚你和那个死胖子都不要吃饭了!给我跪在玛利亚面前,去赎罪!到神原谅你们为止!”
说着,还作势做了个祷告礼,嘟哝着请上帝原谅这两个不懂事的小孩。
夜晚,孤儿院的圣母雕像前,两个小女孩静静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年纪小一点的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支撑不住自己重重的身子,开始左摇右晃,接着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马尾睁开眼睛,看到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撇着小嘴,赶紧过去扶起她,摸到她湿漉漉的裤子,嗔怪道:“你怎么不把裤子晾干了再穿,这样会感冒的。”
“我晾了,可是它一直不干,其他的小朋友笑我光着屁股羞羞……”小女孩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砸了下来。
高马尾一听,马上脱下自己还带着体温的长裤递给那个小女孩:“穿我的。”
“那你呢……”胖胖的小女孩瞪着水汪汪的大眼,弱弱问道。
“我年龄大,身体棒,不像你,老是感冒,裤子快脱下来啦,我可不想在玛利亚面前一直光着屁股。”
两个小女孩就这样互换了裤子,继续跪在雕像面前,于黑夜中静立着。
没过一会儿,那个胖胖的小女孩又哭丧起了脸:“我饿了……”
高马尾瞪了她一眼,似乎有点嫌她事多,但还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快要捂化了的巧克力,递给小女孩:“吃吧。”
阒寂的黑夜中,只听见“吧嗒吧嗒”嚼巧克力的声音。
“你妈妈为什么抛弃你啊。”沉默良久,高马尾忽然这样问了一句。
小女孩举着巧克力,歪头想了想:“我不知道,可能是嫌我不漂亮。”
“怎么会,你多可爱呀,比其他小朋友都可爱。”高马尾撇撇嘴。
胖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漫上一丝欣喜之意,高兴地问道:“真的么?”
高马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还肿着的腮帮子,点点头。
“以后,你要是再尿裤子,不要哭,不要和别人说,来找我,我给你洗,你笨手笨脚的,又洗不干净,院长还会骂你,还会不给你饭吃。”
胖胖的小女孩用力点头,接着问道:“我能叫你姐姐么?”
高马尾耸耸肩:“随你。”
“那我能和你一直在一起么?”
“随你。”
为了实现幼年时这个简单却又幼稚的誓言,韩廉娜一直在努力,努力减肥,努力读书,赚钱,整容,尽一切可能地向韩雯娜靠拢。
沉寂的黑夜,一声惊雷乍响于天际。
韩廉娜猛然惊醒,她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汗水浸湿了薄薄的睡裙。
她抹了把额头的细汗,赤着脚走下床,穿过长长的暗廊,推开另一间卧房的门,打开灯。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简陋的房间,破旧的木桌,落满灰尘的台灯,以及旁边已经有些泛黄的老照片。
她打开窗户,狂风夹带暴雨瞬时袭来,无情地拍在脸上。
风扬起她的长卷发,露出她颈间那枚廉价又过时的项链。
劣质的玻璃石上,刻了一个小小的“雯”字。
良久,她拿起桌上的相框,温柔地抚摸着照片中如花般的笑脸。
大雨瓢泼了往昔的笑颜,剩下的只是无尽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头的孤凉。
我的前半生,我的全部,我一生的挚爱,我肮脏灵魂中唯一的净地,全都,被大雨浇灭,被大火燃烧殆尽。
老旧的独立别墅外,警铃大作,灯光相交,交织成如黎明般耀眼。
祝玉寒撑着伞静静站在韩廉娜的家门口。
面前棕色的木门缓缓打开,个子纤细高挑的女人穿着薄薄的睡裙,赤着脚,淋着雨,一步步走下台阶。
“韩茜茜,我们又见面了。”祝玉寒微笑道。
韩廉娜笑笑,伸出手,无名指上一圈白色的圆圈。
“戴上戒指,我是新加坡的豪门太太,摘下戒指,我是教唆杀人的极凶犯。”韩廉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温柔。
韩廉娜抬头,任凭暴雨浇透:“命运有时候真是简单,单靠一枚戒指,就决定了你的后半生。”
祝玉寒耸耸肩,接着替她打开了警车的门。
“我一直坚信一句话,没有什么是逼不得已的,都是自己选择的,所谓的逼不得已,只是你内心深处为自己找的一个绝妙借口,就像你说的,法律惩戒解决不了你内心的痛楚,的确,它什么也挽回不了,但至少,它能让你看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抉择,看清真实的自己。”
韩廉娜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感受着雨水浇在身上那细密的痛,接着,她委身踏进车子里。
车子发动前,韩廉娜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冰冷、毫无生气的老旧别墅,这座曾经让自己痛过、哭过也欣慰过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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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查过你的购物记录,全新的录像光盘,粗麻绳,特制的宽铡刀,以及你请来帮你制作机关的木匠,还有,两个月前,新加坡至香港轮渡班次的来回购票记录,这些,是你本人所为吧。”
韩廉娜看着那些证据,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坐轮渡。”
“想回家看看姐姐,但婆家人不同意我回国,怕他们查我的机票购买记录,就去坐了轮渡,从香港转回大陆。”说着,韩廉娜还自嘲地笑笑,“豪门太太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韩廉娜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看到了令心脏崩裂血淋淋的现实。”
“那你是怎么知道,韩雯娜的儿子,也就是你的外甥何汝君是被那几名学生杀害的呢。”
“姐姐手机里的视频,以及她在备忘录里打下的一段话。”韩廉娜笑笑,“不过已经被我备份后删掉了。”
“什么话。”
韩廉娜愣了下,接着掏出手机,找出一副图片,递过去。
“2009年的冬天,我从思南的深山支教回来,临走前,那些脏兮兮的小娃娃抓着我的衣角哭着不要我走,并从村子里一直追着车跑,跑到了镇上的高速,那时候,我知道,他们是真的爱我;2009年的夏天,我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学生,他们是五十六中的优等生,他们聪颖,骄傲,但在教师节那天,我的桌子上摆满了他们精心制作的小礼物,那时候,我知道,他们是真的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