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明的办公室装修的非常豪华,展台上一只青花瓷瓶,无一不彰显著“老子很有钱”的气息。
见祝玉寒一直盯着那只青花瓷瓶,何家明笑了笑:“这个不值钱,是晚清仿元代的青花瓷瓶,当时我是以十一万的低价购来的。”
祝玉寒点点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真皮沙发上。
“警官喝点什么,大红袍还是普洱。”
“不用忙了,我不渴。”祝玉寒从包里掏出一只文件夹递过去,“你看一下,是这个韩雯娜吧。”
何家明拿过那只文件翻开看了看,是韩雯娜应聘五十六中时递交的个人档案。
“对,这是我前妻雯娜。”何家明一挑眉,随手拿起一旁的茶叶桶打算泡茶,“怎么,该不会是我前妻犯了什么错?”
“倒不是。”祝玉寒平静地拿回文件夹往包里塞,似是无意地说道:“我们今天在您的前妻韩雯娜的家中发现一具已经搁置了一个月的尸体,因腐烂程度过高,所以尸体的身份还不能确认,但初步分析应该就是您的前妻韩雯娜。”
听到这句话,何家明泡茶的手猛地停下,手中的茶壶应声落地,顿时碎成一片一片。
他睁大眼睛,嘴巴微微颤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您是说,雯娜已经……死了?”
“大概是这样。”说着,祝玉寒又掏出那封信,放在桌子上,“这是在她的桌子上发现的。”
何家明抖着手拿过那封信,打开,纸上一行小字犹如一团团火焰,刺痛了他的双眼。
半晌,他落寞地低下头,轻声道:“没错,这是雯娜的笔迹。”
“您太太……您的前妻身体如何,有没有罹患什么重大疾病。”
何家明紧紧握着那封信,垂着脑袋,摇了摇,不发一言。
“冒昧问一句,您和前妻感情如何。”祝玉寒凑近了点,试图去看清何家明的表情。
“好……”半天,何家明才缓缓吐出这极为简单却满怀心酸的一个字。
就像韩雯娜回应他去补齐离婚手续的那个“好”字一样。
“既然感情很好,为什么要离婚。”
何家明望着瓷砖上的地缝,良久,才抬起头,勉强撑起表情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不那么难看:“她是个好女人,勤俭持家,工作认真负责,但,但我当初,就是……就是因为她,她太无趣了。”
何家明眉头紧蹙,绝望地闭上双眼:“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因为她太无趣太严肃了,所以我就要和她离婚?”
这句话很明显是在质问他自己。
而祝玉寒,也只能淡淡地安慰他:“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而这个时候,何家明却忽然想起什么,猛然起身,一把抓住祝玉寒的手将他逼进沙发的角落:“我儿子呢,我儿子君君呢!”
这时候,祝玉寒才意识到事情不对,马上反问:“您是说,孩子没有跟着您?”
何家明终于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顿猛搓,接着,他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坐在地上像个小孩一样抱头痛哭:
“没了,什么都没了——”
乌云终于承载不住水汽的重量,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妖风狂乱,整座城市都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
————————————
一出门,祝玉寒就被这妖风吹得倒退几步,童嗣憋住笑赶紧过去扶了他一把:“祝队,你这有点过分了,没事多去健身房跑两步吧。”
自尊心遭受打击,憋了半天他才学着傅怀禹傲娇地“哼”了一声,推开童嗣,整理下被狂风吹乱的头发,低着头匆匆跑进车中。
下班回家的时候,路过储荣的研究所,祝玉寒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应该是还有人在。
双腿不受控制的下了车,撑开伞,顶着狂风暴雨,祝玉寒跑进了研究所。
一推开门,就看见储荣正坐在沙发上写着什么东西,看到祝玉寒,他明显是滞了几秒,接着收起笔,将纸张塞进一旁办公桌的抽屉内,站起身:
“怎么过来了。”
“哦,就是过来看看尸检的情况。”
储荣点点头,走进解剖室,不一会儿便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多了颗头骨。
祝玉寒捂住鼻子,问道:“这是韩雯娜的头骨?”
储荣点点头,将头骨背面转给祝玉寒看:
“人的头骨上有两条裂缝,通常称为人字缝和矢状缝,人字缝是从二十六岁开始愈合,到四十七岁完全愈合,矢状缝是二十二岁开始愈合,到三十五岁完全愈合,根据这颗头骨两条裂缝的愈合情况以及第三磨牙的磨损情况来看,死者的年龄在三十岁到三十四岁之间,和韩雯娜的年龄大抵一致。”
祝玉寒凑过去看了看,果真如此。
“还有就是,今天回来后我们化验了针管内的药物成分,是巴比妥盐酸类,一种□□的主要成分。”
祝玉寒点点头:“我大概猜到了,看来韩雯娜留下的书信中说的那个找不到的他,应该指的是他的儿子何汝君。”
“怎么说。”
“因为双亲去世,婚姻破裂,儿子又失踪,她一时遭受不了这多重打击,选择自杀,但她生前是个很体面的女人,为人敬佩的职业,受到学生和家长的爱戴,所以觉得死也要死的体面一点。”
储荣耸肩:“某种意义上讲,自杀这种事本来就很不体面了。”
“先不说这个,下午我们查了近三个月的报失踪案件记录人员,其中却并没有韩雯娜的儿子。”祝玉寒稍有疑惑,“根据死者韩雯娜前夫的证词来看,她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妻子好母亲,怎么会儿子失踪了都无动于衷,也不来报警,这说不过去。”
“说得过去。”储荣看着他的眼睛,“只有一种可能,她的儿子已经死了。”
“啊?可是我们查过死亡记录,同样没有她的儿子。”
储荣笑着摇摇头:“一心求死的女人,还会将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请求他们为自己讨回公道么?”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储荣将头骨放回去:“基本可以认定这就是自杀了。”
祝玉寒跟着点点头,点着点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忙道:“韩雯娜是那六名失踪学生以前的班主任,你不觉得,这事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吧。”
“有时候巧合就是这样,它是没有破绽可言的。”储荣洗了手,脱下白大褂,换好便服,“我要下班了,你不回去么?”
“暂时还不想回去。”
“怎么,和傅……怀禹吵架了?”储荣笑得平和。
“倒不是。”祝玉寒掏掏耳朵,“最近他的侄子借住在我们家,小孩才十个月,一直哭不停,很烦。”
以及那个不停冲自己抛媚眼的保姆大姐,这TM都是自己的一块心病。
“那,一起吃个宵夜?”储荣提议道。
祝玉寒看了看窗外风雨大作的坏天气,撇撇嘴:“这种天气,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室内吧。”
储荣看着他,半晌,无奈地摇摇头:“那我也得回家了,我前两天买了两条金鱼,今天出门太赶忘记喂食,这会儿该饿的哭了。”
储荣和金鱼,这似乎是对非常诡异的组合。
不过想想也是,还是这种冷血动物更适合他一点。
“那我送你回去吧,外面雨太大了。”
储荣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说了个“好”。
暴雨肆虐,浇灭了所有夜生活的热情,才十点钟马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周边的店家也早早打了烊,整条街道看起来非常冷清。
淌过浑水,车前雨刷摇个不停,祝玉寒解放了双手靠在车门上等待绿灯。
“对了。”他忽然抬头,“一直想问你,上次你遗落在我家的那封文件袋,里面的纸上印着什么L什么的药物实验报告,那是什么药啊。”
储荣头也不抬地说道:“一种抗病毒的新型药物,如果研制成功了我会申请专利的。”
“哇!那你真的很胖胖哦,想不到我身边还有你这种人才,等你得道了可别忘了我这鸡犬,让我也跟着一起升天。”
储荣轻笑一声,扭头看着祝玉寒真挚的脸:“不会忘记你的。”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接着车身跟着摇了摇。
祝玉寒赶紧将车子停到路边,冒着暴雨下车查看。
原来是爆胎了。
他敲敲车窗,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储荣打开车窗,脸色苍白。
“爆胎了,我得……你没事吧。”
看储荣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祝玉寒担忧地问了句。
储荣咽了口唾沫,接着摇摇头:“我没事。”
“那麻烦你先下来吧,我得换个备胎。”说着,祝玉寒回头张望一番,发现就在一旁还有一家张灯营业的店。
“你先去这家店等一下吧,我忘记带扳手了,顺便去借看看他们家有没有。”
储荣打开车门,一脚踏进了积水中。
头顶一把伞将倾盆暴雨阻挡之外,储荣扭头,便看到祝玉寒笑得人畜无害的一张脸。
他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笑。
两人撑伞紧紧挤在一起踏进了那家还在营业的店,一进门,就被一股熏香气冲得头脑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