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皇脸色苍白,闻言却露出一个有些凄凉的笑容:“燕云,你怎么也忘了,魔族是没有来生的。
你兄长已经死了,纵使拿到他那片少得可怜的残魂也没有办法拼合,更没有身体安放。
就算保存下来,又能如何呢?”
燕云君闻言如遭雷击。
魔皇说的是实情,但那是兄长存在于世的最后一点念想,她又如何能狠心亲手毁掉。
似是看出了燕云君的犹豫,夜朔云的语气也软了几分,他眉心微蹙轻声说道:“我知道,燕云你定是觉得我狠心。
可是若不放弃遥华君的残魂,你在和云溯望交手的过程中就会遇到危险。要是你哥哥还在,你觉得他会安心么?”
魔皇服药之后,本就精力不济,全凭一股杀死云溯望的执念强撑到现在。
如今见燕云君被自己说动,也就跟着缓了口气,阖上眼睛开始调息。
燕云君离开寝宫之前,夜朔云勉强睁开眼睛叮嘱道:“不必叫御医,也别叫旁人过来。”
“要是宇琴来了……”说到这儿,他眸光黯淡,露出一个苦笑,“还是算了,他不会来看我了。”
魔皇到底了解陆宇琴的脾气,雷云剑宗一事之后,陆宇琴对他失望已极。
没有当面捅刀子已是为了兄长百般隐忍,又怎么可能像对待沈北雪那般主动关心。
可世事无常,原本已经传回了消息的苍羽君路上耽搁,并未按时回来。
陆宇琴等得心焦,生怕被魔皇再次欺骗,只好亲自找上门来讨要说法。
魔皇服药过后寝宫已经彻底清空,那些平素侍奉在侧的宫女侍从生怕被魔皇误伤早已躲得远远的,根本无人通传。
陆宇琴踏入内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夜朔云。
魔皇睡姿端正,双手交握规规矩矩地叠在被子上。
闭着眼睛的时候眼尾的三颗小泪痣淡化了周身的戾气,倒是成功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摄人心魄的容貌上了。
陆宇琴看得仔细,自然也注意到此时的魔皇眉头紧锁冷汗涔涔,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心机深沉又刻薄无情的魔皇也会做噩梦么?
他心思一动,在床边坐了下来。
像很多个夜晚守着生病的沈北雪一样,观察起在梦魇中苦苦煎熬的魔皇。
这个举动原本只是因为被困北陵宫穷极无聊,谁料到竟真的让他撞见了夜朔云最不愿让人看到的脆弱一面。
床上的男子安静了片刻之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小声说起梦话。
翻来覆去无非就是“我不喝”“这药好苦”“身上很疼”那么几句话,就像是娇气的小孩子在跟人讨价还价。
可是魔皇自小生在北陵,长在魔域,是前任魔皇身份贵重的嫡长子,又有谁敢强迫他喝药。
想起对方在扮演沈北雪的时候,惯会卖惨赚取同情,陆宇琴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了。
也不知是梦中的幻痛,还是真的很疼,魔皇的身子在重重锦被之下微微发抖,冷汗从额头流到颊边,看起来忍得辛苦。
陆宇琴的心不觉软了几分,伸手探了探对方额头的温度。
温凉如玉的手掌才刚碰到湿冷的汗水,夜朔云就已经睁开了眼。
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一瞬间凝聚了杀气,但是待到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之后,杀气便已经彻底消散无踪。
陆宇琴见他醒了,露出一副果然你又在骗我的表情,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等他调整好情绪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不带有过多情绪:“我只想知道兄长到底何时才能回来。”
“就在这几日,此番只是路上耽搁,并未遇到意外。”
夜朔云说完,目光便专注地停留在陆宇琴身上。
那明明是个温柔的人,但是在他面前却表现得极为冰冷淡漠,就好像曾经关心照顾沈北雪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若是夜朔云像其他魔族一样可以活上千年百年,自然有的是时间等宇琴回心转意。
可他成为魔皇所付出的代价就是不断地消耗自己的寿命,他已经没法再等下去了……
陆宇琴见魔皇脸色郁郁,心中不知又在筹谋着什么,更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寝殿中待下去:“若无事,就请容我先行告退。”
“等一下!”夜朔云好不容易才见到对方一面,哪里舍得就这么将人放走,此刻也顾不得身体不适,直接拉住了陆宇琴的衣袖。
“宇琴,过些时日我打算去望雪宫调养。到时候苍羽君也会随行,你也同去好吗?”
望雪宫是北陵附近的一座行宫,宫苑中景色秀丽,还有数眼药泉,向来是魔皇一脉调理身体的绝佳去处。
而过一段时间,地处北方的魔域就会先行入冬,恰好赶上望雪宫景色最佳的时期。
夜朔云所言的调养身体固然是实话,可是他更希望借着这个离开北陵散心的机会让宇琴回心转意,因此提出邀约之时眼中满含期待。
陆宇琴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那双暖褐色的眼睛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魔皇陛下早已经做好了打算,哪里给过我拒绝的机会。”
这一次他头也不回离开得干脆,直接把魔皇晾在了身后。
夜朔云思及那个即将实施的计划,心口又开始闷疼。
他拿起帕子,拭去唇角断断续续渗出的鲜血,眼中的执念愈发深重。
他不能让魔皇一脉就这样断在自己手中……
……
自从见到了舒亦寄院子里的仲遥华之后,云溯望就一直怀揣心事。
昨夜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竟是一宿没合眼。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变回了一只大猫猫,才终于抵不过全身泛起的倦意,缩进了安师弟的被窝里。
他原本一心修炼,并不像夜朔云有那么多千回百转的害人心思。
可自从魔皇之血觉醒,对最亲近的安师弟产生了变态的渴血感之后,一切就都变了样。
他一边压抑着身体的本能,一边独自思虑着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法。
以往一直能够帮他分担压力和痛苦的安归澜,反倒成了他此刻最怕面对的人。
在来自身心的双重压力之下,云溯望的身体竟比之前还要脆弱。
等到日落之时他再次由猫变人,才发觉自己的体温高得反常。皮外伤都已经好了,他却在这个时候发起烧来。
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安师弟。生怕一时冲动,再去喝对方的血。
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对安师弟的依赖和渴望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体力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之后,意志力也跟着被削弱。
云溯望循着鲜血的味道找到了房间中安归澜还未来得及清洗的衣物,明明渴求得眼角泛泪,却仍保持着最后一线清明。
忍到最后,也只是克制地将带着血气的衣服拢到自己的怀中,说什么也不愿做出昨夜的举动。
魔皇之血发生错乱,带来的不光有超出控制的强大力量,还有一波一波腐蚀神经的焦灼感。
云溯望近乎失态地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终于忍无可忍,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很快血腥味儿就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闭着眼睛,纤长的睫羽如蝶翅一般颤动不止,只是一心想要用自己的血快点把这股焦渴感压下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正当他狠心加深自己腕上伤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少年音:
“云师兄,你怎么了?为何要自伤?”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是下午三点~
第50章
云溯望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抗魔皇血脉之上, 根本没有注意到安师弟是何时进来的。
直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他才如梦初醒地睁开眼睛,口中卸了力道只余下一片血腥。
安归澜也是眼疾手快,趁着云师兄失神的功夫, 已经把那只饱受摧残的手拉到了自己眼前开始包扎。
“云师兄, 可以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吗?”
少年的声音没有半分埋怨责怪, 可是满满的心疼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明明他才是师弟, 可是此刻反倒成了照顾人的那一方。
云溯望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他自以为可以熬过魔皇之血的暴动, 不想成为安师弟的拖累。
可百般隐瞒到头来只会让安师弟更加担心。
自以为是的结果只能是伤害到唯一关心自己的人。
“安师弟,对不起。”
一天没有开口说话, 云溯望的声音带着些沙哑。说不上好听, 但是传到安归澜耳中仍是带来了一种难言的悸动。
“师兄永远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
他一边这样回应着,一边除下外套和鞋子, 到了床上。
许是觉得自己现在满口血腥味儿, 云溯望听到了声响却没有立刻转过头来, 这反倒给了安归澜主动的机会。
少年伸长了双臂,自背后轻轻揽住了云溯望。
在原来的世界中他并没有和人亲密接触的经验, 来到异世之后,也只跟云师兄一人贴得这么近过。
因此安归澜此刻的动作其实更像是抱猫。
只不过他怀中的大猫猫体型实在太过巨大, 一头墨色长发挡住了他的视线,宽肩窄腰和他的身体无限契合,就连体温也因为高烧化成滚滚热浪,传导到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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