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说的多了,他赶紧闭了口,伸出去比划的手缩了回来,还没等他说什么,那人把碎碴丢在桌上,略显随意:“杯子太差,该换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茶楼底下传来一阵骚动,被拉来的人比刚刚又多了一些,男男女女分开站好。原本左丘乘点够了人准备走,人群里突然冲进去一个老头儿,造成了一点混乱。
左丘乘揪着老头的后领子:“老东西,你乱跑什么?”
老头儿反过身子来就攥住了左丘乘的胳膊:“仙人,我们不是江北人啊,我们只是路过这,我儿子和小孙子不能跟您一起去,仙人放过我们吧。”
左丘乘似是对这两句“仙人”特别满意,语气放平和了些:“你放心,遇上我是他们有仙缘,带走。”
他松开老头儿带队要走,老头儿在后面不依不饶,拽着他的宽袖直接跪了下来,他这一拉一跪把左丘乘右边袖子从肩上给拉了下来,里面是一条软瘪的袖管,他的右胳膊是断的!
左丘乘看着自己右胳膊露出来一截,一下恼了,对着老头儿的胸口就是一脚,把他踹了好远,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人群里响起一长一幼两个声音。
“爹!”
“爷爷!”
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有不少是专门看热闹过来的,这里可是个好位置。
“这个左丘乘早几年胳膊就断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断的,这几年排面大了,谁要是敢看他那胳膊一眼,他要把人眼珠子挖出来。”他说的津津有味,那人听得心不在焉,他看着楼下老头儿摔倒在地,从他的领口处掉出来一个东西。
一个串起来的小翠珠,珠身上有四个金点。
“你说他们修仙之人,就不能给自己再弄个胳膊……”他低头给自己倒杯茶,一抬头对面那人早没影了,桌上只留下一块银子,他伸手拿过来放嘴里咬了下,乐道:“还挺阔绰啊。”
左丘乘把宽袖扯了扯,没打算放过地上的人,他俯视着:“老东西,你是真活腻了。这么着急死,不如我送你一程?”
他抬脚朝着老头儿的胸口用力踹过去,老头儿一把老骨头爬起来没那么利索,惊恐的看着那一脚要落在自己身上,估计一条老命要被踹没了。
左丘乘一脚踹下去的瞬间,感觉脚底有风似的,猛地将他一掀,把他整个人掀飞在空中,他在空中翻了个翻想落地稳住身子,结果落地时被一股力量狠狠一推,擦着地面向前滑行数米才停下。刚停下,一道带着杀气的气息直冲他击来,他的宽袖外袍被撕的粉碎,一条空空的袖管垂下来,叫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左丘乘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抽出腰间的刀:“谁,滚出来打!”
那人没想着在暗处躲着他,等左丘乘的话落音了,他从围观人群里现身出来,略过地上躺着的老头儿,身形快到左丘乘只看到几缕残影那人便到了面前。
他穿了一件黑紫色的衣服,外面是个大大的兜帽,一张脸掩在兜帽里,看到左丘乘的面色有些不好,他笑了:“我看你这么着急死,不如我也送你一程?”
左丘乘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他喉咙仿佛卡住了。
这个人……左丘乘一眼便认出他来,恍惚了一下却又半天不敢认,眉眼之间是那么熟悉,但那股子神情和笑意又与那人丝毫不同,倒像是从骨子里换了个人。
“是、是你……”左丘乘磕巴的开口。
兜帽里的那张脸一直在盯着他笑,笑的左丘乘背脊发凉,直到自己的左手肘被人握住,左丘乘才反应过来他的身子因为恐惧僵住了。
“不错嘛,还记得我。”他轻抬起左丘乘的左胳膊,“我以前好像说过,你最好不要做一些不仁不义的事,就算做了也不要让我这个热心肠的人看到,否则这条胳膊可能也保不住了。”
左丘乘睁大了眼,这话……当年在平州城的花园里……
他突然感觉到面前这人给他带来的危险感,用力抽回自己的左臂,哪知道那人仅一只手就把他握地死死的,像个钳子一般。左丘乘多年练左手功,左手已经十分灵活,他手腕一转把手里的刀划向那人的手,迫使他放开。
那人右手一抬,指尖未触到刀,刀刃从中间一断两半砸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与此同时——
“啊啊啊啊啊!!”
左丘乘从左肩膀到五指每一处关节皆脱臼,他痛的面色惨白,捂着胳膊直直倒在地上。
撂倒了左丘乘,他突然不笑了,睨着扫了一圈周围左丘乘的人,冷言冷语道:“今天抓的人全都放了,我不说第二遍。”
一小队的人互相看着,他们平时只听令于左丘乘,现在没有左丘乘的命令不敢放人,但是又害怕这个人等下把他们胳膊也卸了,犹豫着愣在了原地。
他果然不说第二遍,看没有人听话,失望一样的摇了摇头,动作微小的几乎看不见。地面开始震动,从地上冒出数条紫色的气体顺着那些人的腿盘旋而上,像一条紫色的小蛇一直缠到人的脖颈处,猛然一拉,所有人同时倒下,躺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
没了恶人的压制,刚才被抓过来的人落荒而逃,四面八方的人流冲击过来,街上乱哄哄的一片。
老头儿被人从地上扶起来,抬起头看到带着兜帽的人已经走到面前。
“你……”老头儿看着他想说什么,被旁边的儿子拉了拉衣角,他转过脸看着儿子轻摇头示意。
那人没有说话,弯了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翠珠,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沾的灰,递到老头儿面前。
老头儿拿过珠子,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句:“看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我这个记性……在哪见过你来着?”
被左丘乘这么一闹腾,街上人少了一半。老头儿站在那低头拼命回忆着,旁边的人拽了他一把,小声提醒道:“爹,快走吧,街上都没人了!”
老头儿站那不动。
“快回家吧。”不等他想出来,面前的人扯了下兜帽,说了一句,转身走了。
老头儿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下手里的翠珠,忽然在后面高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年在云村搭了我的车的那个孩子!”
他脚下一顿,思绪飘忽了片刻,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
第67章 重逢
外面草长莺飞, 正是好春时节,踏入一层结界之后便是永夜之地, 无花无树, 四处挂满了灵力聚成紫火灯。
他拾阶而上, 一直到了大殿门口才把带有兜帽的外衣脱下,露出里面利落的装束。有位老者接过他手里外衣, 跟着他的步伐往里走,在他身后问道:“君上今天去江北城里了?”
他步伐放慢了些:“你这么叫我, 不太习惯。”
“不习惯也终要习惯,如今魔君力量日渐强大, 荣称与权力理所当然都是您的。”
他走向大殿正中央, 途径一面铜镜,镜子里映出了他此时的样貌——脱去了稚嫩,眉眼比五年前更加精致, 眼尾处有一道淡淡的濡红顺着眼角上扬, 消失在鬓边处。他长高了, 比五年前要挺拔很多,黑紫色的束袖长服衬的身形更加颀长。
他收回目光, 走进大殿的座椅上:“不说这个,我要查的事怎样了?”
老者把手里的册子呈给他:“已经查好了,您要的平州城所有人名单都在这上面, 包括丫鬟和劳仆,但凡在平州城常住的全在这里。”
翻开册子,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 对应着每个人的住所,整整一厚沓,还没看就让他两眼发昏。他手指指着册上的名字,目光跟着手指逐个逐个往下看,低着头随口问了一句:“平州城的魔气是哪里来的?能知道吗?”
“平州城的魔气与您应是同出一脉,按道理来说这股力量只会择一主,并且要经历常人所不能接受的磨炼才能真正化为己用……君上,我等无用,确实未查到平州城的那一股力量到底从何而来。”
“没事,我随口问问而已。”他仍低着头,纸张翻过两页,忽然手下一停,停在了一个名字上,顺着名字往上找,找到对应的住所:万平侧殿。
“君上?”他看的出神,没听到底下的人唤了他两声,等到第三声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嗯?”
“我之前差人去查过平州城那股魔气,尽管不知道来源,但是可以确定它只是主力量中的一股分支,萤虫之光罢了,君上不必忧心。”
他合了册子从座上起身走下来:“忧心?怎么会,我现在就要去看看这点萤虫之光能照多亮。”他把册子归还给老者,老者接过册子的时候看到他身后的衣服上沾了一张黄纸,便伸手替他摘了下来。
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一张祭祀的纸铜钱,“这……”
他拿了过来,在手里焚了:“去江北悼念了一个故人。对了,这个万平侧殿是谁住的?”
“万平侧殿应当是平州城大少主钟离靖的住所,君上问这个做什么?”
他眯了眯眼,目光散着危险看向一边,只是一瞬便收了回来,他拍拍老者的肩膀:“没什么,做的不错,问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