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的红焰渐渐暗淡下来,沈曜轻轻叹了口气,瞳孔却骤然一缩。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师兄,你在哪儿呀?”
沈曜:?!
☆、冰封之地
怪物垒起的“人塔”高高耸立, 直通半空。
沈曜胸口钝痛,飞剑愈发摇晃。
苍茫云层下, 郁安宁只隐约看到貌似在不断升高的黑柱子。
头顶冷风潇潇而过, 胖狐狸被一股大力倒提在空中, 吓得吱哇大叫。
沈曜握住他的尾巴,寒光闪闪的长剑直指妖核, 声音无比森冷, “忘性这么大,留着没用。”
郁安宁连忙握住他即将刺下的手,“别怪他, 是我。”
“嗬嗬!嗬嗬!”尚未爬到高处的怪物察觉到另外一股香味, 竟比先前浓郁得多,纷纷回头摸索寻找。
胖狐狸趁郁安宁拦着, 尾巴一抖从沈曜手里挣脱出来,还没立稳,就被他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妖气紧紧缚住,“看来你是真不想活,快想办法!”
狐狸开始挣扎, 蓦地停住,两颗眼珠子散发出幽蓝光芒, 一下子冲破妖力网,蹿到几尺高度,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沈曜目似剑光,冷声问道:“何方神圣?”
狐狸沉默片刻, 嘶哑粗砺的声音陡然响起:“既然不想走,都留下吧。”
男女莫辨的苍老嗓音和缓慢的语调,仿佛砂纸般摩擦空气,郁安宁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下意识望向暗影中的沈曜。
“真把自己当神仙了。”他冷嗤,黑暗中的妖气彷如利剑出鞘,直向狐狸刺去。
只听狐狸尖叫一声,戛然而止。
郁安宁飞奔而去,发现方才的位置已空无一物。
长舌刺“呲溜溜”划破夜空,甚至有几滴粘液飞溅到郁安宁脸上。
灵焰蓦地升腾,映照出两人的面容的同时,目光已交织在一起。
沈曜无奈叹气,眸底红光乍现。
郁安宁嘿嘿一笑,从袖口摸出个东西按在他的手心,“师兄是不是忘记带药?我偷藏了一包。”
沈曜:“趁我修炼,你真干了不少事儿……”
灵焰照向四围,狰狞面容密密麻麻、蓄势待发。
郁安宁道:“我方才问过狐狸,他们就是这里的村民,虽然长得丑,其实比活人强不了多少,咱们跑出去吧,撑到天明就好。”
沈曜蹙眉问:“它这样同你讲?”
“嗯。”郁安宁信心满满。
沈曜暗道不对。村民被山中妖力侵蚀已久,只因很久未有生人出现,才没有立刻发狂,从刚才的叠人高塔来看,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包围圈逐渐缩小,沈曜一剑将扑上来的劈成两半。
郁安宁拉住他,“师兄,白天见那边有沟垄。”
沈曜会意,灵焰射出的瞬间,十来个倒地,开辟了一条通道。
田垄弯弯绕绕、四通八达,沈曜暗暗将妖气环绕郁安宁,减弱他的气味,两人灵活地闪转腾挪,将呼呼啦啦的追兵逗弄了快一晚上,渐渐地,天边开始变成深蓝色。
郁安宁顿在一个土洞里气喘吁吁,晶亮亮的眼睛释放出胜利的神采,小声唤着沈曜:“师兄,我说得没错吧?”
沈曜长身靠在对面,警觉地观望四周,突然见一直青黑色的手从郁安宁背后的草堆里伸了出来。
他面色大变,长剑铮然出鞘。
可一切都已太迟,郁安宁已被那只手死死扼住喉咙。
飞剑横劈,切断另外一只缓缓伸出,试图接近的青黑手臂。
可是越来越多的手臂如同藤蔓般钻出稻草,向着挣扎中的郁安宁攀爬而去,眨眼功夫就抓住他的四肢,仿佛要将他撕扯开一样。
飞剑上下翻飞,怎奈投鼠忌器,一时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沈曜一改清冷神色,眼神透出几近狂暴的光芒,表情冷得似要把周围所有都冻住。
“师……小、心!”郁安宁用尽全力,却是极力发出警示。
沈曜回头一看,怪物已经发现了它们的位置,正成群结队地围拢过来,经过整夜的追逐,他们血液中的妖性被彻底唤醒,速度更加迅猛起来。
郁安宁怎么也没想到,盖在稻草下面竟是一具具青黑色的“尸身”,就在此刻被他的气味唤醒,七零八碎的部位都如毒蛇般钻出。
观此情形,沈曜心念如电,目光陡然一凝,飞剑回旋半周,倏然回到他的手中。
郁安宁全身已经被青黑色的肢体淹没。
沈曜闭了闭眼睛,口中快速默念着什么,语调繁复,语速极快。
随着他声音高低起伏,空间中似有有数人同时高颂,鼎沸响声敲打着新房,怪物们像是被无形的手束缚,动作变得缓慢,郁安宁只觉有人搅动脑浆,头痛欲裂,整个身体沉入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沈曜陡然低喝:“破!”
“叮……叮……”
彷如箭簇将太阳穴刺了个对穿。
郁安宁只觉眼前略过斑驳暗影,再次睁开双眸,一缕光线从浓云中穿刺而出,照亮眼前已变成猩红色的世界。
旭日东升,阳光普照,那些“怪物”已恢复成常人样貌,只是这些普通的肉身无法逃过魔尊的妖法阵,都被撕扯得支离破碎,黄白相间的稻草田地被鲜血染红,望之触目惊心。
郁安宁被溅了一身一脸的血污,似乎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目光有些呆滞。
沈曜眼底戾气未消,周身残留着袅袅黑色气焰,望过来的时候,眉宇间闪过痛心和无奈。
郁安宁木讷地环望四周,许久才将视线定格在他的身上,“我去前面看看。”
沈曜面色冷沉,飞快的脚步却暴露了心底涌起的莫名恐慌,他很快追上郁安宁,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有什么好看的,此地不宜久留。”前面怕是尸首更多。
“哦。”郁安宁刻意回避他的视线,不经意间爬到田垄上,放眼望去,眉头一蹙,“他们都是住在这里的村民吧?”
沈曜没想到自己还有迫不及待对别人解释的一天,“这些人身后妖力侵袭已深,肉身只是表象而已,何况情势太过危急……”
“师兄方才用得昆仑功法吧?”郁安宁忽然抬头,笑容真诚,又确认了一遍,“一定是,对吧?”
沈曜垂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稻草蓦地发出响动,日光下一条黑影倏然跳跃,沈曜声音冷厉,“谁?!”剑随声出,直刺而去,却在空中拐了个弯,扎在红色的草堆里,反射点点银光。
郁安宁循声望去,心头猛地揪起,那个身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他飞快地追了几步,四围除了尸身空无一物,凛冽寒风刮过,湛蓝的天空洋洋洒洒飘下鹅毛般的大雪。
沈曜的身影忽然晃了晃,矮身跪在地上。
“师兄?!”郁安宁心念一闪已来到面前,心底慌乱不争气地蔓延开来。
“没事,刚才功法用得有些急。”沈曜摆摆手,指着一个方向道:“去那里看看。”苍白的脸色完全不像没事儿。
郁安宁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话。
大雪将天空和雪山练成一体,让这里的红色格外刺目。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雪地之中,留下长长一串脚印。
沈曜冷淡疏离的样子让郁安宁心里像塞了团棉花,看着前面那个踩雪的蹒跚身影,不知道该不该去扶他一把。
不知不觉来到山脚,郁安宁抬头,雪山深谷、天空只余一条窄缝。
“砰!好痛!”他只顾望天,没注意沈曜已经停了下来。
“怎么了师兄?”郁安宁捂着鼻子问,随着沈曜手指的方向,嵌进雪峰里一座冰封大门赫然呈现在眼前。
“哇……”郁安宁惊讶道,
沈曜抬头打量,面色冷沉。
“好厉害,在这里修这么大个……冰门!”郁安宁惊叹,
“为什么是座门?”沈曜似在喃喃自语,
郁安宁一愣,醍醐灌顶“对啊,门是可以开的。”话音未落,只听半空巨响,冰门轰然开启,白色雾霭如海浪般倾泻而出,所及之处闪烁着晶亮亮的银光。
郁安宁搓着手臂问:“进不进?”里外貌似差不多冷。
沈曜沉吟片刻,提步穿门而去。
“诶,等等我!”郁安宁叫道,看着他的背影,忽想起聚仙镇时高冷的沈曜。
两人刚刚走进,冰封之门便缓缓地关闭,将尘世完全隔绝开来。
沈曜仿佛没听到一般,径自向前走。
郁安宁睁大眼睛,前面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迟疑的工夫,沈曜的身影也没入白色之中。
郁安宁心脏像是漏跳一拍,连忙加速跟上。
“砰!好痛!”他捂着鼻子,见沈曜定定注视着前头,雾霭深处的远方有点隐隐约约的火光闪烁。
“这里还能生火?”郁安宁满腹狐疑,下意识往那里搜索。走着走着,竟来到一排篱笆跟前,乡间常见高矮错落的竹篱笆,因为长期风雪侵蚀已变成纯白颜色。
小小的院落内也是一片白色,低矮的屋瓦上挂着串串银白色的冰柱。
郁安宁用口型问:“这里还有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