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雨初歇,积水尽退,没死的都已经开始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的时候,那清月将人依然没有找到顾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现在人是死是活都已是不知道,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而岑夫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有点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就岑义仁所言,这顾虞八成就是死了,尸体应是已经被冲进了那片海域,喂了海鱼。可那清月将人,什么都没有说,他心中自是也有一番猜测,顾虞可能没有死,躲在某个角落在看着他。
可那又怎样,有着神力又能如何,形单影只,孤军奋战,又能够撑到几何。可岑夫子虽然如此这般的安慰自己,免不了心中依然有些担心,本以为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却不料他竟浑身带刺!
……
顾虞再次醒来是在一张温暖无比,铺了厚厚一层被褥的床上,大红花的被表,的确是他一直喜欢的色调。
他这是死了吗?心中不禁狐疑。这死人的待遇也未免太好了,就这样死了突然觉得也挺好。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去吧,他真的很累。
可能身上盖着的被子过于厚实,让他渗出了一丝汗意,不禁将被子给拉开到了一边。清凉舒爽骤然而至,些许的微风刮了进来,似乎是直接落在了皮肤上的,很舒服。顾虞伸手摸向脖颈,顺着脖颈一路向下,光溜溜的,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谁把他衣服给脱了!立马伸手又将被褥翻过,将自己盖了个严实。谁知刚刚的一番动弹,浑身上下竟是无一处地方不传来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不禁让他立马停止动作复又躺好。疼到骨子里的痛楚在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境,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他躺的这张床毗邻着窗户,窗户大开,阳光刚好洒了进来。软软的,让他想起了之前顾平做给大家吃过的糯米糕,可是如今,他怕是再也见不得了那东西。顾虞将脸侧向窗外,从这个视线看过去,外面是个鸟语花香的小院落,由竹竿做成的栅栏围起。院落里种着几棵花草,虽然不多,可即使是这样就已经将整个院落衬托的不再那么单调,况且其中还有自己喜欢的海棠花。大片的面积自然是用来种着蔬菜和果树,栅栏外面是茂密的丛林,显然这房子是隐居在深山里的农户所有。
谁把他带到了这里?顾虞思忖着!他不是应该死在关山渡的么!
“吱——”的一声,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深青色的长衫,脸上有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憔悴,手中拿着一只碗,端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似乎还冒着热气,看到床上睁着眼睛望过来的顾虞,眼中溢出的神色,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接着道了一声:“你醒了!我做了些汤,你吃点吧!”
原来是他!见到来人,顾虞目光由惊讶变为了闪躲。忍着身上的疼痛,用力的将被角往脖颈处向上拉了拉,只留下了一双眼睛。
“别乱动,你伤口还没好。”白让将手中的碗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转身走到了床边,将刚刚顾虞拉上去的被子复又向下给拽了拽,露出了他一整张脸。顾虞将脸别向窗外一边,冷淡的说了声:“谢谢你救我。”就没再说些其他。
白让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又将那桌子上的碗端在了手里,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用碗里的勺子搅拌了两下,盛起一勺移过去放到了他的嘴边。顾虞见状不管不顾白让的阻拦,两臂支起身子,就那样坐了起来,拿过白让手里的碗说:“我自己来!”
顾虞此刻胸口和腰间的伤口上都缠着白色布带,光着膀子,然后三下五除二的将一碗粥给喝了个精光。接着就复又躺下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来,把这药也吃了!”白让不知从哪里讨来的药丸,掂在手里,冲躺下的顾虞说道。见其不做理睬,于是将药丸捏于指间,凑上去直接就往他嘴里去塞。突如而来的来自唇部的触感,让顾虞不自觉的想要闪躲,可是虚弱的身体依然执拗不过白让,只得任其将药丸向里面塞。吃到嘴里后,顾虞将口中药丸嚼了嚼,竟然还是甜的!
“你这几日就在这里,不要乱跑,将伤养好再说。你伤的比较重,需要多休息。”说着白让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桌边,翻起了桌上放着的一本书。
这是顾虞昏迷的第三日,白让带他回来的那日下着暴雨,顾虞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两人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顾虞则是身上没一处好地方,伸手所触之处都可以摸到血水。
白让不管不顾的先将顾虞身上的湿衣服尽数褪去,把他捂进了被子里。转身出了屋子走进隔壁屋子生火将水热上,一并从柜子里拿出以往自用的伤药膏。水热的有点慢,他等的有点着急,望着门外不停歇的大雨,浑身湿湿腻腻的衣衫还不曾换都没察觉。似乎等了许久,水方才热好,将热水尽数倒进了脸盆里,拿上自用的擦脸巾就出去复又进入了寝间。
被褥上已是血迹斑斑,白让将开着点缝隙有风透过来的门窗合了个严实。接着他用擦脸巾浸上热水,开始轻轻擦拭顾虞胸口和腹部的伤口。伤口很深,又淋了雨,顾虞浑身烫手,定是感染了。很快那一盆的热水尽数成了血污,白色的擦脸巾也成了深红色。
敷上止血的药膏,白让扯下身上一缕衣衫,用来包扎顾虞的伤口。盖上被子,白让抽身离开出去处理了血水。回来之后,白让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自知,这些药根本远远不够,顾虞伤的太重,这些不过就是杯水车薪。
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伸手拿过倚在墙边的一把伞,转身复又出了门。临走之前自是将所有的门窗都一并关了个严实,这个他用来临时歇脚疗伤避人耳目的住所虽然地处偏远,不容发现,可是他依然不是那么的放心。
这个夜晚,瓢泼的大雨没有想要停歇的意思,去禹陵楚山的路走的特别艰难。深一脚浅一脚,到处是泥泞沟洼。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尝到了担心人的滋味。苦涩,一点也不甜美。
没人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雨水泥泞里,脚步被他走的一片凌乱。
楚山的仙门特别的高,白让幼小时候路过这里一次,之后就再没来过。就是因为这扇门无比的高大,两朵芍药花直直的竖起被雕刻门身之上,所以令人记忆颇深。
大门紧闭,他拍了数声都没人应。正当考虑着要不要唤出流光的时候,“吱呀——”的一声,门开了。走出来一仙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因为雨过大,也没得看清来人,随口问了一句:“你是何人?深夜来访此处不知有何贵干?”
“灵山境玉卿子白让,求见百面道人游相见!”
仙童闻言看了看来人,一身湿淋淋的脏污不堪,哪里有个仙首的样子。况且这大半夜的,哪有仙首会如此狼狈的造访。“可有百面道人手书?”手书自然就是问是否有文字约定或者凭证的意思,不然随随便便的说是谁,他们自是不肯相信,况且还是这么一幅样子。
“没有。这是我的手牌,拿过去给他,他一看便知。”白让从腰间拽下来一个玉牌,递到了那仙童面前。
仙童一脸狐疑的接了过去,竹叶纹路中大写着一个“让”字。“好,请您在此处稍等一下。”说着那仙童复又将那扇又高又宽的仙门给关了上去。
约莫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从白让感觉来说,至少是一炷香的时间。
大雨冲刷着他手持的伞面,“腾腾腾”的声响一刻都不曾停歇。他身形过于高大,雨伞根本遮不完全他的身子,后背已经被伞面上滴答浇过来的雨水给湿了个透彻。两脚沾满了泥巴,斑斑驳驳的挂在靴子之上,好不难看。接着,门开了,开门的不再是刚刚的那位仙童,正是游相见。
游相见看清了来人,忙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去我书房!”
游相见走在前面,什么也没多问,直直的向其书房走去。
白让收了伞拿在手上,紧跟他的脚步。
两人转身没入了门内,游相见将房门关了个严实。
“游仙士,我需要一些治疗外伤,可以去除血污和消肿的药膏,要效果最好的。还有......治疗内伤的丹药。”白让前脚刚踏进门,看其把门关上后就开始急切的说道。
“好!”游相见转身走向书桌后面摆放着一排书籍的架子,其中一排摆满了瓶瓶罐罐,只见他从书桌旁拿出一个布袋子,将上面的瓶罐一扫而空,尽数装进了里面,接着又打开了书架后面的一个暗格,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掂在手中。
白让走了几步上前,游相见越过书桌将那一袋子的瓶罐递给了他,一并说道:“这里是治外伤和消肿的。红色的瓶子治疗外伤,蓝色的瓶子治疗内伤外加消炎消肿。瓶身颜色由浅到深则是根据伤情的严重与否来用,如果觉得伤的特别重——就用颜色最深的。”游相见说道伤重处,不自觉的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说了下去。接着又将握在手中的白色瓶子递给了白让,继续说道:“这瓶是治疗内伤的内服药丸,每天服用一颗,三日就可见效。”最后他将书桌上白让的手牌也一并还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