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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黎夫人曾经跟他说过, 接他离开的那一日也下着大雪。
在那场车祸中不知是被动还是主动遗忘的记忆的他，在出院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与黎夫人搭上了前往艾莫斯市的飞船。
而也是那一日, 他握着黎夫人的手, 走过了站台, 却依稀看到了站台外——
有一个单薄的身影，在雪中奔跑着。
站台巨大的透明窗外, 那风雪几乎将视野变成了一片白色。
而在白茫茫中, 有人一深一浅地踩在积雪之中, 趔趄地朝着那透明窗而奔来。
“……”
小黎书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了智能安检的门口, 看着那窗外的人。
那个似乎与他一般大的少年迎着巨大的寒风终于跑到了玻璃窗前, 然而被阻隔的他只能着急地站在窗前，用冰凉而冻得僵硬的手指不停敲打着厚实的窗户。
他发白的嘴唇似乎在喊叫着什么, 只是在落地窗与风声中听得并不清楚。
小黎书好奇地转过身，朝着玻璃窗走去。
那少年有些着急却又欣喜地敲打起了窗。
“你在干什么？”
小黎书新奇地询问着，轻轻伸出了手，隔着一层玻璃覆盖在了少年的手上。
“你想进来吗？可是这里只有搭乘飞船的人才能进来。”
“黎书……”
“什么？”
“黎……”少年大声地喊了起来。
他似乎喊得很大声, 但无情的风雪却完全将他的嘶喊覆盖住了，最终变成了无比微弱的低吟。
黎书犹豫着看着他，想要猜测着那发白的嘴唇到底在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拉住了手。
“怎么了, 黎书？你在干什么？”黎夫人困惑地拉了拉他的手，“要去坐飞船了。”
“阿姨……”
“好啦，走吧。嗯？外面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吗？”
“我……”他犹豫了一会儿, 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这样啊，那我们就去坐飞船吧。不然要来不及了哦，小书。”黎夫人温柔地牵起了他的手，将他牵向了智能安检处。
黎书跟着她的脚步走过，但不知为何涌上的心慌与不舍还是让他回过了头。
在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少年有些疲惫地倒在了雪地中，来往的行人慌忙将少年扶了起来。
智能安检过后就再也看不到那个玻璃窗了，黎书跟随着黎夫人走着，视野中逐渐不再有那个敲打玻璃的影子。
但即使如此，在少年从视野中消失前。
他还是从那个奋力想要说些什么的嘴唇之中，看到了什么讯息。
那发白的嘴唇用力地启合着，似乎在对他说——
“我会……”
“……”
“我会……找……你的……等、等……来……”
……
……
“哗啦！”
桌上的茶水，猛地洒落在了衣服上。
老人有些讶异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怎么了？黎书？发生什么了？”
“……”
黎书愣愣地低下头。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松开了手，居然将手里的茶杯摔落在地。
还有些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了他的手腕上，然而他却完全没有感觉。
老人连忙将纸巾递了过来：“没事吧？哎呀…………赶紧擦一下，我去给你拿毛巾。”
他说着就连忙站起身，前去了更衣室拿毛巾。
黎书的手中握着纸巾，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看着一桌的茶水。
温热的水透过衣服渗入了肌肤，但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恍惚地呆愣着，直到终端传来了铃声，他才怔忡地从口袋里拿起了终端。
他按下了接听键，还没有开口，里面就传来了宋秋那熟悉的声音。
“黎书，你在那儿呢？我今天来找你拜年呢，怎么阿姨说你不在家啊。”
“……”
“黎书？怎么了？信号还好吗？”
“……对不起。我现在不在家。”黎书应了一声，在恍然中才想起每个新年第一天的晚上，宋秋都会来他家里拜年。
只是因为今年来波塔花市的行程太紧，他一时间忘记通知宋秋了。
“哦，好吧，那我送完礼了，现在就回去……”
“等、等一等！”
宋秋“嗯？”了一声：“什么？”
“你能不能……能不能去我的房间一趟？把书桌最左边的抽屉打开，然后……把里面的照片传给我？”
黎书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拜托了。”
“哦……好。我知道了。”
宋秋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黎书难得焦急的声音还是让他站起了身，从门口折了回来。
他加快了脚步，按照了黎书所说飞快地前去了房间里，将抽屉里放着的第一张照片拍了下来，很快发给了黎书。
“我发过去了。不过这照片是什么啊？怎么这么模糊。我已经拍了好几张了，但好像都不太清晰。你能看得见吗？这照片多久了啊……”
……
宋秋的声音渐渐地被隔绝在了脑海之外。
周围的除了风与雪的声音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黎书的双手渐渐收紧，视线牢牢地定格在了终端上发来的照片上。
就是这张老照片——
那个十年前的中央城区。
城区中的喷泉在这个冬日已经被积雪所覆盖住了，那照片上方两个带笑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但是。
这张照片……
这模糊不清的笑颜中，传达着的情绪似乎穿过了极为漫长的岁月，走过了极为坎坷的光阴——
终于回到了他身边。
终于……
……
……
“黎书，我拿来毛巾了。你赶紧擦……”
“谢谢您。但是对不起……我现在要先出去一趟。”
“……”老人一愣。
黎书站起身，朝着老人微微鞠躬：“我现在必须要去一个地方……打扰您了。”
“……这样啊，没事。那你记得带伞，雪还挺大的。”
老人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仍然随着他站起身，将一旁的雨伞递给他。
黎书伸手接过雨伞，在走到玄关处的时候，他一直紧缩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
“谢谢您。”
他说着，嘴角随之漾起了一抹微不可闻的笑容。
“也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
窗外的风雪交加。
却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
旅店在中央城区的附近，虽然天气并不好，但靠近市中心还是相当便捷。
方鹬提着一个手提袋，撑着伞缓步回到了旅店之中。
十年没有回到这里了，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
中央城区的购物中心里依然摆放着不少漂亮的花束，如同当年一样是一座美丽而宁静的花市。
这个城市曾经是他最为厌恶的地方。
而后又称为了承载着希望的地方。
只是希望的光芒没有维持多久，又称为了令他悲痛而孤独的地方。
他本以为自己要么会留在这个城市一辈子，要么再也不会回来，没有想到十年过去了……
他再次回到了这里。
没有厌恶，没有痛恨，没有悲伤也没有孤寂。
如此的平静，却又如此的怀念，就好像一切都在昨天一样发生。
只是那些曾经令他无法忘怀的事情却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无论是好是坏，最终都变成了此刻浓烈而又令他欢喜的感情。
“十年了啊……”
方鹬喃喃地说着，回到了旅店中。
上一次和学长插花好像也没过多久，他至今好像仍然能够记起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还年幼的学长总是会拉着他来这里修建花草，虽然他对这些东西并不喜欢，但他喜欢坐在走廊上看着那张愉快的侧脸。
好像自己的心情也变好了起来。
……不过，现在也是。
即使只是在餐桌上吃饭，看着学长那因为美味而有些弯起的嘴唇，他的心情也总会愉悦起来。
不，不止如此。
只要想到学长，他就忍不住想要弯起嘴角。
就好像现在一样。
方鹬的嘴角止不住地勾起了一抹弧度，漾出了一抹笑容来。
他收起了伞，拍了拍袖子上残留的雪花，走进了旅店中。
静默而寒冷的长廊之中没有人在，他穿过了安静的长廊，回到了房间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叩、叩”。
木门发出了声响，然而却没有人回应。
“……”方鹬有些困惑地眯起了眼睛，再次敲了敲门。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木门的回音，而没有熟悉而清冷的声音与脚步声。
“奇怪，学长在睡觉吗？”
方鹬疑惑地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了房卡打开了门。
木门随着他推开的动作发出了年代久远的“吱呀”声，进入房间后入眼就是乌黑一片。
除了院子里散发着微光的灯笼外，没有一盏灯是开着的。
“学长？”方鹬试探性地开口，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