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吃药了么？”
沉默了许久后，姜余听见伴侣这么对自己说道。
第7章
姜余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从生理到心理上，他似乎在年纪上与祁辛的距离越来越大了。
两个人相差四岁，这个年龄差距其实并不是很大，但随着婚后五年的搓磨，姜余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驮负着重重的行囊，独自一人行走了万里路的老马。这种感觉并不好，早早消失掉的朝气，并不能让姜余感受到自己身心上的成熟与健康。每天看着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洁一新的房子，他的内心似乎跟着空荡了起来。
朋友不止一次说过他变得越来越极简，实际上，姜余并不是因为喜欢整洁和有条理而去进行这种生活方式。他只是觉得那些脏乱差，多余的东西，就像是他背上驮行的东西一样。每清理掉一样，他的后背似乎也可以轻松不少，心里的那份沉闷感或许也会减轻一些。
他在没有认识这位朋友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和家里的家政机器人说话。现在的网上聊天，任何社交软件，必须要经过实名认证，并且扫描瞳孔和人脸，银河政府和帝国皇室允许他开办个人账户，只是他的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之中。原本在思想束缚的年代中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姜余，在心底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的所有信息全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所以经过权衡后，他并没有创建任何一个属于自己的个人账号。
对此皇室很高兴，如果没有账号，那就更不存在酒后失态切错账号胡乱说话的情况了。
一向与他家不和的长公主还拿这件事教育过她的小儿子，希望她的儿子长大后也要这么注意自己的言行和分寸。
姜余问过家政机器人：你觉得我的屋子收拾的干净么？
家政机器人：干净是干净，但我没有事干了，显得好没用。
姜余第一次和这种级别的智能机器人接触这么久，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尝试着主动开口和他说话。机器人的回答着实让他惊了一下：你，你这么高级的么。
没有变成人类模样的家政机器人点了点头，金属的脑袋上下动了两下。姜余搓了搓手道，对不起啊，我不收拾屋子实在是不知道做什么，我听别人说家里都是妻子收拾屋子的。
家政机器人说道：你这是性别歧视和刻板印象。
姜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知道，我们星球上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的，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过真正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但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它们总不会欺骗小孩子。
家政机器人对话本的理解很有限，它微微移动了一下迟钝的脑袋后问道：你没有其他事情做吗？整天像祁安少爷一样也很无聊的。
姜余直视着眼前的机器人，眼睛仿佛被点亮了，不用担心，他说，我马上就可以去上班了。
结婚第二年，再和机器人说话时，姜余又换了一个问题：你觉得我把屋子收拾的这么干净，他回来会高兴么？
家政机器人迅速地，没有经过任何分析地说：不会。
结婚第三年的时候，姜余扔掉了家里的不少东西，客厅里只剩下了餐桌和沙发。
他每天都在和家政机器人说话，每次做完家务后，一身汗的姜余在安静下来后就会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用总是等他，家政机器人坐在姜余身边说道，你可以换一个思路，等等自己的那份工作，经过我的数据分析，你能等到这份工作的可能性远比等到主人回来要大的多。如果非要告诉你一个准确的数据的话，我觉得我的功能做不到这些，你可以试试看问一下祁安，他是一位出色的机器人，我们都为他感到骄傲。
昨天生日，朋友在吃饭途中去了厕所。姜余打量着周围的服务员，来这里第五年，他已经没有像第一年的时候那么惊叹于这个星球的科技了，比如这些科学家们竟然能将机器人做得和真人一样。他的视线被迎面走来的一位男性服务生所吸引走了，姜余挥去了脑海中的陈年旧事，望着这位男性外貌的机器人，总觉得他的眉眼有些眼熟。
等到服务员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姜余转过了身，仍旧在望着他的背影。
趁着朋友不在，姜余摸了摸兜里的烟草，他的手摩擦了几下光滑的烟盒，手指尖传来了丝丝凉意，还有一些痒痒。很快，这份心痒难耐就被他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打断了，姜余收回摸着香烟盒的手，想起了这个眼熟的服务员长得像谁。
姜余在第一天进入皇室宴会厅时就看见了祁辛，这个精致秀气的少年，他就像刚刚抽条的柳枝，纤细却又富有生命力，让经历了冬日寒霜的姜余一头撞进了料峭春风中。
自己明明只有二十八岁，姜余在吃完饭后心情很是不好，他看着商场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这十年过得太快了一些，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眼睛也有些无精打采的，像是没睡饱一样。不光是年轻人该有的朝气，还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勃勃野心，他似乎都欠缺了一些。
朋友摸了摸自己快要秃顶的头发说道：“你这个年纪已经很好啦，头发茂密，脸色红润，虽然看上去虚弱了一点但身材很好啊，也算是型男一个了。”
姜余偷偷地开心了一下，真没想到有人会拿着两个字来形容他。
“别想太多啦。”朋友说道，“二十八岁还很年轻你着什么急，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十八岁的小孩性/感成熟的。”
姜余无奈地笑了笑，他也不想。只是自己现在的模样和十八岁的时候相差太多了。那时候他还没有想过二十岁以后的人生，只觉得十几岁的时候生命无限好，好像有着过不完的青春年华。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十年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姜余垂下了目光，想起了家里还有一位小了他四岁的伴侣，这让他不得不心焦起来，他开始在意起自己越变越老的这件事情。
“行了行了，过生日开心一点。”朋友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下午两点才回去上班，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玩？”
“去哪儿？”
“打保龄球吧。”朋友摩拳擦掌道，“还记得么之前那一家，有飞镖和拳击场的那个。”
回家后的姜余一身臭汗，小机器人嫌弃地坐在浴室玻璃门外面，听着水流哗哗的声音说道：“你和谁出去玩了，衣服都湿透了。”
小机器人看着磨砂玻璃门里若隐若现的身躯，坐下的高度让他选择不去盯着姜余的脸，而是他的一双脚还有紧实的小腿。姜余的腿算不上是纤细，他虽然瘦，但一双腿很匀称，白嫩的肉看上去很紧实。小机器人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的腿看，这双腿在他看来很漂亮，他不喜欢瘦得和机器人一样的人类。
等到里面的人关掉淋蓬头，穿上浴袍推开门出来后，小机器人才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只是可惜自己的眼睛被一层水雾糊住了，他眨了眨眼睛，这才好转了不少。
姜余站在镜子前用毛巾擦了擦脸，这张脸的眉毛非常的黑浓，好在还算是比较有形状，不然看起来会十分的杂乱无章。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年累月缩在阴影里的他看起来有些苍白，随着年龄的增长，鼻子比起小时候而言要更加挺窄了，这和他小时候在水洼里看到的自己并不一样。姜余舔了舔掉皮的嘴唇，微微转了一下眼球，通过镜子看着右下角坐着的小机器人。他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黑发，这才答道：“万叔叔，哥哥的朋友，小安还记得么？之前给你吃过油泼辣子的那位。”
“喔——他啊。”小机器人皱了皱鼻子说道，“我不喜欢他。”
姜余转过身来，换上了一双干净的棉拖鞋，伸出手来拉起地上的小机器人，“为什么？”
小机器人歪了歪头道：“不知道。”
姜余奇怪地拧了拧眉，盯着小机器人的脸注视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我很喜欢他。”姜余抱着小机器人走出了浴室，将他稳稳当当地放到了浴室门口。
小机器人的手不情不愿地从姜余的脖子上松开，一双脚踩在了光滑的地板上，仰起头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姜余笑了笑说道：“他不像我。”
“什么意思？”小机器人没有听懂。
“他不贪心。”姜余道。
第8章
姜余没有想到祁辛会以这种方式来回答他。
他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姜余沉默着看着祁辛的脸，晒笑了一下道：“吃过了。”
祁辛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转身熟悉地按了一下床头的按钮，让左边床头柜的灯亮了起来。
姜余吃了一惊，有些哑然地问道：“礼物在柜子里？”
祁辛点了点头。
姜余茫然地翻了个身，身上的羽绒被滑落，藏蓝色卫衣领口微微下垂，露出了一小截儿干净细腻的肌肤。因为单手支撑着床板，他的锁骨也更为突出了，深深的锁骨打上了一层阴影，一直顺到了衣服里面。姜余伸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摸了摸，呼吸都有些发颤，他没有想到祁辛会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毕竟他刚刚的模样就像是忘记了。他也更没有想过，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祁辛会给他准备一份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