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来,在姜余强烈的坚持和要求下,祁辛去看了心理医生之后,这种情形才好转许多。
至少现在为止,祁辛的睡眠质量好转了很多,虽然入睡的姿势还是这样,但在他进入深层睡眠后,躯体学会了放松,偶尔也会侧翻身几下。
这都是姜余观察他得出来的结果。
最近姜余很少这么干了。
他好像做的事情越来越少了,虽然每天依旧在收拾屋子,照看小机器人,目送着祁辛上班,又等待着他下班回来,但好像就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姜余将视线收回,盯着天花板想了一下,好像是他不会再去买新的成对的东西了,也不会再去用心的揣摩愈发不善言辞的祁辛到底在想什么,更不会用心地炖一锅浓汤等着祁辛下班回来喝。
新婚度蜜月时买来的那套瓷器,他也很少拿出来用了,之前做饭的时候摔坏了一个瓷器,姜余那时愣了一下,他低头捡着破碎的瓷器,心想还好摔得不是那套蜜月时买来的,它多贵啊。这个想法让姜余微微怔住,它重要是因为它的价格么?不是,应该是它所象征的意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从他们结婚起的第四月,还是冷战最严重的那一年?又或者是祁辛消失的那十三个月?
姜余到现在还记得,他是在重症监护室里见到祁辛的。
他的身上到处插着管子,意识还没有彻底恢复,脸色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干裂,原本就没有什么肉的脸更是消瘦的可怕,似乎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握住他这颗脆弱的头颅。
对祁辛所有的怨怼,似乎在那一刻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当时是有多么的害怕,姜余站在病床前,看着眼前虚弱到自己都快要认不出来的祁辛,感觉过往的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
姜余无力地望着他,鼻子忽然一酸。
老宫人也是这样,形销骨立的躺在他面前,渐渐地流失掉了最后一丝生机,然后彻底地扔下了他。
“怎么还不睡?”祁辛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
姜余心里一颤,没有转头去看他,“这就睡了。”
“睡不着?”祁辛平躺着,并没有侧过身来看他,而是喝姜余一样眼睛直视着前方,仿佛可以在幽暗的环境中看出点东西来。
“不是。”姜余说道。
祁辛微微转动了脑袋,黑色的瞳仁看向了姜余的侧脸,“撒谎。”
“对了。”姜余也转过头来看向他,在月光下,祁辛的脸似乎看起来更冷漠了一些,“我还没有问过你,皇帝陛下去世了,你伤心么?”
祁辛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姜余又问道:“我也没问过你,你想当皇帝么?”
没等祁辛给予的再次沉默,姜余便继续开口,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絮絮念道:“当皇帝很累的,虽然我的父亲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早朝了,但我听说,我的祖爷爷和高祖爷爷每天都很辛苦,几乎日日都要到三更半夜才能入睡,需要批改的奏折摞起来比一个孩童还要高。在庆典时,他们不仅需要祭祀天地,接见使臣,还要穿戴着三斤重的衣冠,一丝不苟地端坐在大殿之上,听着史官们念经。二十八天养成一个习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做皇帝这种很累人的事情,我的父亲就是这么感觉到厌倦的。”
祁辛看了姜余一眼,似乎是对姜余能说出这番话来颇为奇怪,在他眼里,姜余也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至少最近两年,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祁辛静静地听着姜余突如其来的絮叨声,眼前忽然浮现出刚结婚那时的场景。
姜余每晚都要抱着他,跟他讲述自己童年的时光,和他描述自己生活的屋子,看过的事物景象。
姜余是一个文静的,容易害羞,但又充满生气的人。这是祁辛对姜余一开始的评价,他没有见过像姜余这样文静的男生,可当他静下心来,偶然察觉到,认真地注视着书本,安安静静地姜余,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反感。
他还记得,姜余在注意到自己时,一脸茫然地抬起了头看向他,紧接着在意识到是自己回来后,便猛地合上了书本,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想到这里,祁辛这才意识到,姜余似乎很久都么有这么笑过了。
他微微皱了皱眉,很快便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听到姜余的叹气声后,祁辛的思绪才被重新拉回来,他心里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于是打断了姜余的自言自语,沉声道:“权力对于政客而言是上好的兴奋剂,你的父亲,他并不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
“他也是有励精图治过的……”姜余叹息道。
“嗯。”祁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说过。”
听见身边人这么说,姜余嘴里剩下的半句话便彻底的咽回了肚子里。
夜深了,外面的雨势变小,风声却不曾停歇。
大风在外面呼啦呼啦地吹着,让姜余觉得四肢发冷,他将脚边的被子勾起来,紧紧地将自己包裹了起来。
原本已经闭上眼的祁辛听见动静,又睁开了眼睛道:“冷?”
姜余摇摇头,也不知道祁辛能不能看见。
祁辛不再说话了。
听着外面的风声,姜余的意识起起伏伏地仿佛漂泊在半空中,半梦半醒之际,他听见祁辛说道:“你觉得和谐么。”
“必须得调低炸弹的爆炸烈度。”指挥室里,高度紧张的几个小时内只喝了水的将军沉着地说道:“咱们就把这个导弹当作狙击子弹来用,必须要千方百计的降低这场战争对于后海的影响。”
空军中将点头道:“还要把全球的各个角落的电子战飞机聚集在一起,组成一个梯队。只要我们出门轰炸他们,就必须要打开所有的电磁干扰,只要我们一来,他们所有的电磁干扰都无法通信,无法搜索到我们的目标。我们争取在一场战争中消灭敌人所有的有生力量。速战速决,绝不拖沓,这样才能真正地保证人质和后海的环境及资源安全。”
参谋长双手扶着指挥桌,凝视着上面的电子地图屏幕,花白的头发不显疲态,只让众人心中觉得稳定,丰富的作战经验是极其宝贵的。
“我们还需要大量的登陆舰,烟雾弹。你说的对,最好是让电子战飞机第一轮轰炸到敌人所有的对空目标,对地目标,指挥部,这些高价值的单位。同时,在电子战飞机轰炸的同时,我们要让导弹消灭掉制定地点的所有敌人,让一个地区保证绝对的安全。我们也要做到,让海军陆战队,坦克,装甲车,无人机,地面无人机,进入到这个决战圈,开始对后海这个单位进行大规模的战斗。”总参谋长皱眉补充道,“还需要一个非常坚冰的特种部队,潜伏在后海,确保在战争时第一时间救助人民群众,确保他们的安全。”
一提起救援行动,指挥室里的氛围又变了,压抑的空气变为了有形的巨石落在每个人的胸口上。
一点十五分。
躺在床上快要进入梦乡中的姜余,在听见祁辛的问话后强迫自己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他侧过头,面容隐藏着阴影中,靠着清冷的月光辨识着祁辛的脸庞,“什么?”
祁辛的声音听起来分外的清明,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困意,“你的看法。”
姜余伸出手来,忍出了自己的哈欠,眼角泛红道:“什么看法?”
祁辛拧着眉头看他,姜余在说完这句话后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祁辛这奇奇怪怪的对话里想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祁辛在问他,自己对于性生活是否和谐的评价。他好笑地摇头道:“没有什么看法,这种事情没有意义。”
祁辛沉默了一下说道:“你想和我谈什么。”
大脑一下子就被刺骨的寒风吹醒了,姜余的身体在一瞬间僵硬住了,他听见祁辛说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姜余心里打了狠狠的一个激灵,身体也跟着冷了下来。
将自己的五感淹没在深海里的浪潮又涌了回来,但是,姜余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仿佛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他深吸了口,似乎闻到了浓重的海腥味,他看着祁辛,仿佛穿透他看见了其他的东西,他的耳朵在这一瞬间听到的也不是外面的风声,而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姜余能明显感受到他的肾上腺激素高了起来,整个人也因为这一瞬间的兴奋和害怕而颤抖起来,他的胳膊上应该激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挺直的脊背也变得无比的僵硬。
姜余眼前闪过自己与祁辛过往的点点滴滴,好的坏的香的臭的,苦的甜的,酸的辣的都倒在了一起。他伸出手来,毫不在意的在斑斓一片的桌子上挥了一下,那写瓶瓶罐罐,玻璃瓷器全部被带到了桌子下面去,奇怪的是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来。这么闷闷的就坏了,姜余也没有去看,他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内心却觉得无比的释然。
祁辛问他了。
姜余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但说出的话却被接二连三的事给打断了。
可是祁辛问他了,就像问他晚上吃什么那样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