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余继续往前走着，走到了当日祁辛给他递雨伞的地方，最近底克利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骑自行车了，有个人骑着车从他们两个人身边经过，姜余抬起头一看，竟然是他的一名学生。
那名学生似乎是着急回家，在见到姜余后，只是青春洋溢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高声道：“姜余老师，欢迎回来呀！”
姜余朝他挥了挥手。
路上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祁辛看着姜余清瘦了不少的身体，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又瘦了些。”
姜余一愣，忽然间想到了几年前祁辛找到自己时，说得也是这句话。
现在想想，或许他想表达的是别的意思。
只是…… 不应该在他说了那么多疑惑质问的话，回他这句来当作关心罢了。
“你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姜余侧过身问道。
祁辛往前走了两步，在小路上跟他并肩而行。
“你赶我走？”他抿了抿嘴，眼神有些暗淡。
姜余叹了口气道：“你待在哪里我都不在乎，这些年来你也没有怎么打扰过我，反而也帮了我不少。有事论事，抛去我们的私人过往而言，目前的这个状态，我跟你相处起来并不会那么的让人难以接受。”
祁辛猛地抬起头，眼里好像被人点起了希望的火苗，亮的惊人。
“可也仅此而已了。”姜余认真地说道。
“不。”祁辛的眼底闪过一抹偏执，“我不会放手的。”
姜余再次叹了口气，“为什么呢？因为喜欢我？”
祁辛怔了怔，似乎是意识到了姜余是真的想谈谈 这件事了，于是开始有些紧张。
他的脸白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了过往的种种，于是声音也跟着轻了下来，“我……我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是错误的，我也在改正了，可我…… 可我还是放不下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姜余，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是一个活生生的，真正地给过我温暖，喜欢我，照顾我，想跟我有一个家的人。你让我怎么放的了手……”
姜余思索了一下，忽然神色认真地问道：“那如果我喜欢上别人了呢？”
祁辛一怔，然后表情变得扭曲起来，可就在下一瞬，他的疯狂和偏执却又骤然消失了。
他失神地说道：“是吗 ？”
“是。”姜余望着他， 神情温柔地说道，“我好像喜欢上别人了。”
祁辛顿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在这一刻跟着灰暗了下来。他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一般，如果不是这难以忽视的刺骨尖锐的疼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祁辛应该会真的觉得自己这一瞬便活不下去了。他露出了一个呆呆的表情，脸颊先是往左侧偏了一下 ，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可耳边的风声，自己血液汩汩的流动声，都在残忍地告诉他，这是真的，你还活着。
“……”祁辛动了动嘴巴，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姜余好似没有看见他现在病态的表情一般，继续说道：“是我在那边工作的时候认识的，有一次遭遇了黑帮枪战，他救了我。在那里一年，他也很照顾我。”
“我不相信……”祁辛微张着嘴 ，费劲地喘息着。
姜余皱着眉想了想 ，然后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常用的钱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是一个五官非常精致，像是电脑合成人物一般完美的脸。
祁辛的眼睛像是钩子一样盯着那张照片，就这么一眼，希望的火苗被彻底掐灭了。这让他的心脏倏忽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大脑开始缺氧，眼前一下子变得忽明忽暗，阵阵花白。
姜余看着他，声音平静地说道：“他成熟稳重，挺好的。”
祁辛身形一晃，大脑彻底空白了。
他的眼睛刹那间便红了，鼻子的酸劲一下子就冲到了脑顶，令祁辛的大脑嗡鸣了一下。
他真的要支撑不住了，几乎是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姜余并没有去搀扶他的迹象。
祁辛的心都在滴血，他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在脸颊上留下了心如死灰的印记。
“好 ……”他眼前的视线彻底模糊了，已经再也看不见姜余了，到最后，祁辛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喘着气，尽量控制着不让自己真的晕过去。祁辛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情感可以脆弱易碎到这种程度，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在姜余面前露出这种表情来，他绝望而又悲伤地看着姜余，脊背挺得很直，如玉的脸白到近乎透明。
”没关系……”祁辛掉着眼泪，心痛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没说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关系……”
没关系什么呢？
祁辛的眼睛越来越红，他喘了口气，然后紧紧地抿住了嘴唇，上下两瓣嘴唇还在微微颤抖着，“你，你幸福就好。”
姜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祁辛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可他确实希望姜余能够幸福。
他本来以为姜余喜欢上别人的话，他会不择手段地让姜余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就算是囚禁也好，胁迫也好，怎么都好，他不能让姜余喜欢别人。
可等这一天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祁辛在伤心欲绝，悲痛刻骨的情况下，竟然丢了理智一般的想，只要姜余开心，只要他幸福，就什么都好。
但是他是真的，真的不愿意把姜余的幸福交到别人的手上。
可曾经剥夺了这份幸福，并且弃它于不顾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呢？
这些年，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追回姜余，还是为了自己的那一份心安理得呢？
祁辛只知道，在这一刻， 他是这么清晰而又痛苦的意识到， 自己有多么深刻的爱着姜余。
他爱他的一切，爱到可以亲口对这个世界上，唯一爱过自己的人说，你喜欢别人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幸福就好。
他明明不是这种人。
不知不觉间，无声的眼泪爬满了整张脸，祁辛实在是难以自持，他往前走了一步，浑身的筋骨似乎都没抽空了。
他想去抱抱姜余，可看着他手里的那张照片，又止住了。
现在他再去抱着姜余，是不是不合适呢？
祁辛混乱地想，他为什么要管这些呢？
姜余走了，路边，祁辛呆呆地站在那里，所有的声音和话语都困在了灵魂深处，他颤栗地看着姜余离去的背影，终究是坚持不住，往前追了一步。
可就这一步，让三魂七魄都没了的祁辛双腿一软，往路上一倒。
在摔倒的那一刻，祁辛绝望的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那姜余是不是就能原谅他了？
往后没有他的日子里，和别人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姜余会不会也能偶尔地想起他？
可自己并没有死成。
只是支离破碎地摔了一跤而已。
这一跤彻底摔走了祁辛所有的气力，他跌在那里，失去了一切的模样。
祁辛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 ，把自己困在屋子里，像是个牵线木偶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 眼泪流了又干 ，干了又流。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想去找姜余的心思，起起平平。
到最后， 他就这么枯坐了一整夜。
生活再怎么样，第二天还要照常上班。
祁辛的心空了，走在路上，明明什么都没想，可他的眼泪却还是会不自觉的流下来。
在办公的时候，明明姜余就坐在自己的 后面， 祁辛却依旧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他。
晚上，他会经常性的失眠，心如绞痛的麻木感一直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半夜有时还会突然惊醒，醒了以后便再也睡不着，他盯着天花板，空洞而又麻木地一盯就是 一宿。
忽然有一晚，祁辛想起来，某一天晚上他醒了，赫然间看到姜余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前方。
那一晚祁辛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对姜余的那个眼神感到很陌生，却很心悸。
可到最后，他也没有出声询问。
到现在，祁辛想着想着，忽然就掉了眼泪。
上班的时候，他会刻意地回避着这件事， 但在见到姜余 的时候心脏却还是会揪着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可他不想活在没有姜余的世界里。
一直到现在， 祁辛才突然发现 ，他好像和姜余真的回不到过去，也没有未来了。
那他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和折磨着祁辛 ，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消瘦了下来。
下班后，自己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街头，因为睡眠不足，祁辛想在大树上靠一靠，可他身体 一歪，错过了。
他抬起头 ，看着自己平时总是凝望的地方，内心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难以言喻的疼痛感。
有时候，祁辛也很想痛哭一场来缓解这份疼痛，可到现在也只有无声的眼泪罢了，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到现在，他才会掉出几滴眼泪来。
明明已经没有人再为他心软了。
祁辛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只觉得自己活得好痛苦。
这个时候，他又猛地想起——姜余当年是不是也这样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