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苍华觉得自己终于有用,立刻将遗旨拿起,放入自己衣襟。
“就这样?”白雪鹤目瞪口呆,抬手敲了下他脑门,“难道不是像书里说的一样,变小放进耳朵里?”
“那我还能大闹天宫呢!”苍华笑着掐了下他,白雪鹤猛的一抖,也抬手推他,两人这么一闹,遗旨也跟着滚落地面。
大约烧的太久,眼前烛光已有些摇晃,将窗格剪影投射在发黄圣旨上,一块一块,宛如幼时练字折出的方格。
白雪鹤眯眼看了一阵,伸出手向前,似乎在比划,过了片刻他突然咧嘴,这个笑开始的毫无征兆,仿佛没有忍住笑的冲动一般。
“怎么了?”苍华很奇怪,他动手拾起遗旨卷起来,伸手摸摸白雪鹤额头,“也没发烧呀。”
“没事,我只是难得放假,心里觉得很高兴。”说着,白雪鹤竟真的生龙活虎着站起来,他将衣服上褶皱扯平,又去衣架上拿外衣、披风,除了脸上仍有些泛红外,比方才精神了不知多少。
“你这是要去哪?”苍华将遗旨放入衣襟,为他将披风拉好,系上衣带,“你身体可还没好全。”
“不是我要去哪儿,是咱们一起。”白雪鹤转身,面色雪白,只有笑容被烛光映的格外灿烂,“我改主意了,咱们现在就走。”
苍华一愣,望着他苍白面孔毫无血色,却欣喜的像个即将春游的孩子,他突然联想到方才那突如其来的笑脸,迅速从衣服里取出遗旨打开,匆忙扫过其上文字,却的确没什么端倪。
“我只是想出去玩而已。”白雪鹤笑着靠近他身边,片刻后叹了口气,“你不是说想要带我走,我这次同意了,也不会再回来,怎么轮到你犹豫。”
苍华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正经的回答,燕王虽然如白雪鹤所愿有了兵权,可这才不过一日而已。
可苍华不想怀疑,他火速答应,帮着白雪鹤收好各种物件,最后手指停在一只木盒上。
木盒十分精致,其上雕着仙鹤,连羽毛都十分精致,苍华低头,还能嗅到息痛膏独有的古怪香气。
“那息痛膏怎么办?”他突然发觉哪里不对,扭头捏住白雪鹤手腕,“有人给你下药,逼你再次上瘾,如果咱们离开了京城见不到皇帝,你再犯病怎么办?你到底在……”
“我只让你做一件事,你愿不愿意?”白雪鹤突然问。
“当然愿意。”苍华迅速回答,执着道:“可是……”
“我不会带着它走,能戒第一次就能戒第二次。”白雪鹤声音不高却十分笃定,“这东西我不会再碰,你要看着我。我们要去岭南丽州,一年前吧,我托人在那儿置了房子,那人曾是太子幕僚,所以当时我知道他肯定会死,所以应当没人会知道。”
听到白雪鹤一脸无辜的说“我知道他肯定会死”,苍华感觉有些哭笑不得,片刻后问:“你倒厉害,早知道自己会成功。”
“嗯。”白雪鹤点头,似乎在望着前方微笑,“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早。”
此刻天际微微发白,沿密实窗缝透出一丝亮光,白雪鹤伸出手,有些幼稚的摸摸那一线明亮。
“走吧,我陪你。”
苍华本想问出究竟,可看到他一双灼灼眸光,还是瞬间答应这个请求。
罢了罢了,无论他瞒着什么,离开总比留下来好,这个京城就是吃人的怪物,只会将他精力一点点耗尽。
……
皇城中一片肃穆,傅季瑛独自坐在书房喝茶,茶杯里别无他物,只搁着半颗青涩金桔,被他用以提神。
几枚飞镖正放在雪白手帕上,那是卫岚刚刚送来的,飞镖上沾着黑灰色血,片刻前曾插-在许宴尸体之上,更为刺目的是,他们来自裕王的师门岳山堂。
傅季瑛揉揉额角,在桌面轻扣两声,徐林轻手轻脚自门缝处进入,如幽灵般立他身后,没有半分动静。
“当时,还有什么东西?”傅季瑛捏起飞镖皱眉,“是否有脚印。”
“没有。”徐林摇头,顺手为他点茶,“许宴尸身虽伤口很多,可致命伤都是飞镖所为,四下没有脚印,除了岳山堂的高手,鲜少有人能做到。”
“不可能。裕王被朕看着长大,他不可能有让许宴造反心机和胆子。”最终,傅季瑛还是扔下飞镖,沉声道:“朕觉着奸党还在暗处。”
“皇上圣明。”徐林的面色有些阴沉,随即道:“皇上,白大人在今夜出了京城,咱们是否要派人跟着。”
“出城?”傅季瑛低头,开始迟迟不语。
徐林心中有些窃喜,说这话时,他心中自有考量,自己比卫岚强的一点,就是与白雪鹤毫无干系,无论傅季瑛要他做什么,都绝对客观公允,不会动恻隐之心。
“算了吧。”令他失望的是,傅季瑛只淡淡微笑,“朕准他假,就不会过问。”
“可……”徐林有些心急,刚想出言劝说,就听到外面传来急急脚步声。
“皇上!”一名锦衣卫惊慌跪下,“漠北大乱!突厥打进来了!”
第63章 元宵节 13
远处城外,白雪鹤吩咐白福套了马车,在城郊小道上整整走了一夜,直至天际发白,白福困得几次忍不住合眼,他才同意停下来歇一歇。
年关将近,离春节已不到十日,各家各户都开始早起收拾年货,城郊农户的小院里晒着玉米干肉,今日难得暖意融融,有妇人坐在院中剪着窗花,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白福似乎困得要死,他将车赶至一处树下,倚着车厢倒头便睡,白雪鹤掀开车帘,为他盖了块毛毯上去,自己则望着前方的远山皓雪发呆。
苍华下车,问农妇买了两只烤玉米,用一只瓷碗捧来给他,白雪鹤从中将玉米分开,递了一半给他。
“你怎么不开心?”苍华接过玉米,又去捂了捂白雪鹤的手,他虽然坐在车里,纤细指尖却依旧冰凉,甚至被冻到发青。
“我哪里像不开心了?”白雪鹤捧着玉米回头,面孔上笑意满盈,有些夸张的咋舌道:“看着,我明明还在笑。”
“你一直都在笑,可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苍华严肃的望着他,伸手指指自己胸口。
这下白雪鹤没话,他做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又露出笑脸,一颗颗剥下玉米放进口中,与其说是在吃,不如说是在玩。
这下苍华有些生气,猛地一下扳过他肩膀,白雪鹤吓的一抖,手心里玉米粒落下,尽数洒在衣襟上。
“干嘛呀你!”白雪鹤眉毛一挑,伸手拾起玉米放入手心递过去,“你浪费粮食,还好我有衣服接着,你自己吃干净!”
“你跟我装什么?”苍华真的生气,抬手揪过他衣领,看到白雪鹤下意识一躲时的眼神又心里一紧,生怕自己失手将他弄疼,于是改为顺势将人塞进怀里,狠狠的抱着他揉了几下。
白雪鹤被他裹在身下,挣脱几次都毫无效果,只好费力从苍华身下抽出右手,举起来宣布,“玉米都要沾地了,我可还没吃完。”
“我是龙,不会是人,也不会参与人间的事。”苍华望着他脸,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白雪鹤微笑,有些不知所云。
“所以你无论对我说什么话,做出什么样子,其他人都不会知道。”苍华严肃着解释,接着补充:“你的皇上也不会知道,所以不必总在我面前装个笑脸。”
“我真没有什么事……”白雪鹤本想再说什么,抬头看到苍华一张放大的严肃面孔,突然不忍心再这么敷衍,于是好心好意解释道:“行了小黑,我要是生气,也是会皱眉毛打人的,笑的时候,就是真的因为真心觉得想笑。”
苍华愣了一愣,也便没有再问,放开了紧紧环在他身上的手,白雪鹤笑着爬起来咬了口玉米,静静坐他身边。
“我小时候,跟我娘在柳将军家作下人,那时候我还小,不学无术,仗着读了几本书,比其他下人识字多,于是惹是生非,柳少爷又总是莫名其妙打我,当然,也是因为他自己什么都不会,认几个字都要很久。”
这不算童年趣事,甚至有些惨,这让苍华许久没有开口,可白雪鹤依然眉眼带笑,清晨阳光打在他面孔上,将他苍白脆弱的五官变得柔和。
“后来呢?”苍华这才发现,自己自以为对他了解,却着实很少听他讲自己的事,于是仍问了下去。
“我挨了打,觉得很不服气,可我娘却不以为然。”白雪鹤摇摇头,剥了玉米放入口中,“她说我活该,我们做下人的,伺候别人,就是要永远摆出笑模样,不然谁愿意看我们的哭脸。”
苍华刚想开口,忽听得近处传来马蹄声,他瞬间敛了声音,猛将白雪鹤护在身后。
白雪鹤不明所以的向后倒,白福也被吵醒,用惺忪睡眼看向前方,辨认半天后,忽然惊讶道:“王爷?您怎么来了?”
“王爷?”苍华依旧挡在前面,掀开车帘向外望,只见傅季珏身跨白马,十分焦急的立于马车前方。
他穿着便服,鬓发蓬乱,似乎许久未曾休息,双眼下黑眼圈极重,好像奔走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