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苍华摇摇头,将白雪鹤拢在怀里,却又不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
“这样吧。”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白雪鹤转转眼珠,虚弱无力的笑道:“你不是能变出来小鱼吗?你再给我变一次吧。”
“好呀。”
苍华很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用,立刻向空中挥手,茶杯中水流再次化作水幕,这一次,他将场景转向深海,视线随着幽暗无光的深海沉下,反而有光怪陆离的七色水光交接,逐渐有鳞片如海波般出现,一浪浪泛出水色微光,似乎是条巨大龙身。
白雪鹤望着深海,眼睛发直,如同孩子般露出笑意,苍华看到他开心,将他在怀中搂的更紧。
在从未见过的景象中,白雪鹤渐渐身上痛楚渐渐缓解,他一夜未眠,两腿间又痛的要死,因此疲累不堪,渐渐阖上眼睛,缓缓发出均匀呼吸。
见他沉睡,一直脸红的苍华才挺直了腰,低头亲他的额头。
接着苍华敛袖,预备将面前景象收回,水幕中水色却渐渐退却,浮现出一道暗金色,鳞片逐渐鲜明清晰,苍华放下衣袖,他依然搂着白雪鹤,只是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手堪堪停在半空。
世上不可能只有一条龙,隔着千山万里,苍华也不可能识别出什么气息,但他明白,那低沉而奢丽的暗金色的龙纹只属于四海帝君,他的父亲。
苍华皱眉,虽然他与父亲关系并不好,可是也知道,四海帝君排场很大,出门至少八抬大轿随行,怎么会独自一人来如此幽深的海底。
暗金色巨龙继续潜行,鳞片如碎屑般一点点消失,水幕中,高大削瘦的中年人一甩袍袖,稳稳停在暗潮汹涌的海底。
四海帝君仰头,侧脸英挺清丽,片刻后他退了半步,低头恭敬道:“上仙。”
苍华这才看到,沉沉深海中适才隐现一人,这人通体身着白袍,遮蔽面孔,手持白玉拂尘,虽非水族,却在深海中如履平地。
这幅打扮苍华认得,这是天帝使者,时常在告状时出现。
苍华冷笑,想着这人又来找什么事,还这么神秘兮兮,真是有病。
“参见帝君。”天帝使者开口,声音缥缈,男女难辨,内容客气却毫无谦恭之音,“帝君可知道,他已经醒了。”
“……知道。”四海帝君点头,眉目沉沉,言语间有些犹豫。
“那您预备如何?”天帝使者继续问,有些咄咄相逼。
“什么垃圾。”苍华虽不满四海帝君管束,可毕竟是天生高贵的龙族,他更不满别人对自己父亲毫不恭敬。
“如果没有办法,只能听任陛下处置……”四海帝君迟疑许久,脸上泛起青白,声音中带着些恳求,“可他如今并没有错,只是……”
“嗯?”
四海帝君并未说完,天帝使者已然拂袖,苍华面前水幕陡然消失,苍华知道被他发现,迅速抬手,将飞溅的水珠挡住,不让它落在白雪鹤身上。
“狗仗人势!”苍华抖落身上水珠,看到自己簇新的锦缎白袍染上水渍,他回头将白雪鹤放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脸。
“老爷。”白福在外敲门,柔声问:“您好些没有?”
苍华刚想叫他别吵,白雪鹤已经醒来,看起来已经过了难受的时候,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他扶着床起身,低声吩咐:“好了,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白大人,不如进宫用膳吧。”门外响起尖细声音,“皇上那里,有要事吩咐您过去。”
“他……”苍华正要开口,白雪鹤抬手拦住,将长发拂到耳后,“白福,你安排公公休息,我换好衣服就去。”
“你不休息吗?”苍华压低声音,“你虽然要我别管,可是这……”
“我没事,找点事做,反而轻松些。”白雪鹤笑笑,起身束发,顺手别上那只金色烟管。
他明明已经戒掉,即使有瘾,也不可能到丧失神智的地步。
除非有人在暗处操作,要他再次受制。
但绝不可能是傅季瑛做的,他是皇帝,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
第58章 元宵节 08
皇城气氛森严,无数宫人来往穿梭,先前为白雪鹤引路的太监退开,卫岚站在前方微微颔首,示意继续为他带路。
白雪鹤向四下望,接着笑道:“许久不见皇宫这般阵势,出了什么事?”
“太后病中,皇上派了许多大夫。”卫岚低声解释,拉着他向前,接着低声提醒,“皇上心情不好,大人进去以后,说话要小心。”
“嗯。”白雪鹤点点头,“多谢卫大人。”
卫岚带的路却不通向养心殿,反而一直延伸到御花园中,傅季瑛一人站在园中,别无随侍。
不比殿阁高大,御花园小巧雅致,可此时隆冬将至,即使是天家富贵,也左右不了草木凋敝,看着很是凄凉。
“皇上。”卫岚跪地,低声回报,“白大人来了。”
白雪鹤跟着跪下,温和笑道:“参见皇上。”
“许宴负荆请罪,要朕处置许高,爱卿不会在躲吧?”傅季瑛回头,眯眼望向白雪鹤,白雪鹤恰好抬头,脸色惨白,十分削瘦。
傅季瑛怔了一怔,突然没有再继续问,而皱眉上前把他的脉,白雪鹤随着他起身,半真半假的咳嗽了两声。
“你是真的病了?”傅季瑛皱眉,又探探他额头,望着萧瑟北风又后悔道:“咱们还是回去吧。”
养心殿暖阁里生着碳火,卫岚等在门外,而白雪鹤随傅季瑛一同进去,傅季瑛低眉示意他坐,接着取来奏折塞过去。
白雪鹤拿着奏折坐下翻,傅季瑛翘起条腿,伸手去拿茶碗。
奏折是许宴所写,字字恳切,当中有无数套话,总结下来,就是说一切是许高所为,铁矿所产都是家常铁器,已然尽数售卖,所以找寻不到,他身为兄长治家不严,恳请皇上降职罚俸,许高按例律处以极刑。
为了引起轰动,他甚至负荆请罪,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许将军大义灭亲。
白雪鹤也有些无奈,发愁的皱眉。
“看来许宴不是傻子,也没像爱卿预料的那样谋反。”傅季瑛预计白雪鹤已经看完,继续哂笑道:“而且他们兄弟情深,甚至不惜牺牲亲生弟弟。”
白雪鹤“噢”了一声,原来许宴要将许高置于死地,所以太后才会病重。
“裕王根基不稳,许宴觉得这并非造反的时机,而他也不想放权。”傅季瑛低头,眼睛微眯,似是瞄准般盯着前方,沉吟片刻才道:“朕随便找了一人冒充废太子遗孤,他们也毫无动静。”
“可是铁器毫无下落。”白雪鹤迅速补充,“只要寻不到铁矿去了哪里,就不可掉以轻心!”
“嗯。”傅季瑛点头,问:“既然如此,要不要请荀落过来商议。”
“不行。”白雪鹤飞速回答,“荀将军虽然效忠皇上,可许将军并没有起兵。”
傅季瑛微笑,眼神中露出会意光芒,“那爱卿是什么意思?”
“逼他造反。”白雪鹤照实回答,“下月十五,是许将军的生辰,京城外梅苑开花了,皇上可以为他出城庆祝,顺便让卫大人带兵过去。”
“雪鹤,这你怕是不懂。”傅季瑛笑笑,望他的眼神十分温和,“卫岚虽然是指挥使,可打仗打兵却不擅长,他拿不下许宴的。”
“臣知道。”白雪鹤点头,抬头小心翼翼试探,“许将军知道带兵的是卫大人,才会觉得是皇上授意,同时觉得也没什么好怕,安心准备他的人马,届时,让荀将军等在门外……”
看到傅季瑛一直笑着看他,白雪鹤有些发毛,渐渐敛了声音,退了半步问:“臣是不是太笨了,说的哪里不对,皇上……”
“朕一直在听你说,没觉得哪里不对。”傅季瑛言语温和,“朕怎么觉得,你气色很不好。”
白雪鹤来时并未穿官服,只穿着件家常棉衣,那衣服看着极厚,可腰带于他腰间一捆,还是显着十分纤细。
白雪鹤年纪不大,所以脸虽削尖,但也只是看着俏丽,但他身上那把骨头,才显着瘦的惊心。
“真的吗?”白雪鹤一脸惊异,有些不可置信,“臣还以为是风寒,难道还有别的病?”
傅季瑛低头,眼睛锁在白雪鹤腰间烟管上,沉默后他叹了口气,有些试探着问:“你现在做这些,都是因为忠心?”
白雪鹤点点头,奉承话他说过许多遍,更不可能在意多说一遍,但此刻竟然觉着无需再提。
“你先回去吧,朕照你说的吩咐。”傅季瑛露出如狩猎前的招牌样眯眼,“许宴不得不除,京城马上要大开杀戒,朕突然很好奇,裕王会怎么做。”
裕王是个孩子,在白雪鹤心里也是如此。
让傅季瑛疑窦丛生、不得不除许宴的遗旨突然不见,他不知道背后还有谁,更不知道隐太子究竟在哪,尽管如此,他还是相信,同尸骨无存的兰梓清一般,裕王是个正直的人。
可傅季瑛不会相信,这一挑拨,已铸成他们兄弟间永远的隔阂。
白雪鹤轻轻叹了口气,不太后悔,略有些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