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多谢了。”白雪鹤点头,从衣袖里取出一锭银子,大夫推辞一阵,美滋滋的拿着钱走了。
烧鸡的味道很香,残疾的白雪鹤莫名暴躁,他把脚从大夫引以为傲的奇石上取下来,一瘸一拐的跳到黑蛋附近,他望了一眼空空的盘子,敲了下黑蛋脑袋。
“哎呀!”黑蛋回头,鼓着脸模糊不清道:“你在干撒!”
“不是不吃吗?怎么全吃了?!”白雪鹤抓过他的手咬下最后一口鸡腿,“早知道你这么能吃,我就多买些了。”
“我一开始说不吃,是因为山里面太臭了,后来不就饿了嘛!”黑蛋不满,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胖脚丫猛的踩在水里,整个人“腾”的站了起来,“不洗了!”
“哎呀!你吃的多,还裸奔!”白雪鹤假装嫌弃,黑蛋听到“吃的多”,那怕胖爱美的小脸立刻变了,白雪鹤迅速取下毛巾将他裹住,狠狠的揉了几下头发。
黑蛋从大毛巾里钻出脑袋,小声道:“我真的很饿,蛇就是这样,可是下一顿,也许就不吃了哦。”
“谁说不给你吃。”白雪鹤捏捏他的脸,“我对你好不?你跑到山里去,可把我担心坏了,万一遇到大妖怪呢?”
“真的没有大妖怪的。”黑蛋赶忙道:“我只见到了狐狸妈妈和小狐狸,他们还给我吃果子……”
黑蛋正絮絮叨叨,房前忽然有人扣门,白雪鹤迅速擦好黑蛋,皱眉问道:“谁阿?”
“是下官,兰梓清。”兰梓清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如同催命一样,“大人要下官去查柳公子发现的尸首,下官已经去了。”
“你非要今天来吗?”白雪鹤在大理寺时,为了按傅季瑛的指示栽赃别人也算是夜以继日,可也真没有兰梓清这么工作狂。
“现在已经酉时,也该歇息了。”白雪鹤困得要死,又是真心想和黑蛋玩一会儿,就没给他开门,“兰大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可大人早上没办公。”片刻后,兰梓清的声音响起,“大人若不让下官进去,下官就上报御史台……”
“行行行了。”白雪鹤叹了口气,“你进来吧。”
兰梓清进来,还整齐的穿着他九品芝麻官的官服,跟只穿着布衣的白雪鹤格格不入,白雪鹤挑挑眼皮,给黑蛋胡乱套了件衣服塞到床上,解释道:“这是我远方亲戚的孩子,特意托付给我,我不好单单留他在京城,那天多谢兰大人扶了一把,要么……”
白雪鹤把黑蛋裹进小被子,黑蛋却伸手向后小心指指,白雪鹤声音停下,一大一小一起抬头,正看到兰梓清苦大仇深的眼神。
“你说吧。”白雪鹤觉得这人实在无趣,“谈案子。”
“大人,仵作看过了,的确是人的手无误。”兰梓清本想带白雪鹤去官衙,可看他走路一跳一跳,也就没忍心,“仵作说,虽然时间很长,但像是被烧的,下官觉得很蹊跷。”
“山中的人被烧死很正常。”白雪鹤平平的敷衍他。
“的确,可您昨天去的南山从没有被烧过,而且。”兰梓清皱眉,神情严肃,“仵作说,那只手离开躯体不过数日,像是急速脱水而致,并非普通的烧死,与躯体的断口也十分整齐,不像是自然或动物所为,柳公子说是炉子烤出来的,虽然荒诞,但也并非无理。”
“啊我懂了。”白雪鹤故意道:“山上有食人族?”
兰梓清回答:“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雪鹤的内心有些崩溃,兰梓清目光严肃,拱手道:“人命关天,事不宜迟,烦请大人立刻动身去查。”
“你是够烦的。”白雪鹤真的无语了,惊觉自己完全说不过这个执拗的人,他忽然翘起脚无赖道:“可你让本官怎么走?”
“大人可曾听说过滑竿。”兰梓清认真道:“就是……”
他毫不在意白雪鹤的弦外之音,开始认真解释起来。
第22章 端午节 22
滑竿就是将木椅绑在两根竹竿上,再由两人抬在肩上走上山去,虽然看着晃晃悠悠,实际倒很安全。
白雪鹤慢慢在荷包里码好烟丝,才缓缓搭了外衣起身,黑蛋也很想玩,但兰梓清明显不想叫外人跟着。
他的眼神很不善,黑蛋也不敢提什么要求,自己乖乖躺回被子里。
“去不了多久的。”白雪鹤摸摸黑蛋的脑袋,“天都要黑了,你闭上眼睛,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呀。”黑蛋闭上眼睛,睫毛一颤一颤,“我很听话的。”
“请大人查案。”兰梓清也不说多余的话,就在那里杵着。
“你真是个木头。”眼看就要拖到晚上,白雪鹤才缓缓扶着侍卫的手起身,他动作很慢,又松松套着外衣,白皙手指间拈着烟杆,官大一级就是要压死人。
兰梓清没有坐轿子,而笔直着身体带官兵走在几人之前,也不肯回头等一等白雪鹤,白雪鹤低头解下荷包,从里面取出几锭碎银。
“喂,兰大人!”白雪鹤叫了一声,笑着指向路旁岔道:“我去那里看看,分头走。”
兰梓清还没来得及答应,白雪鹤已将银子在轿夫面前晃了一下,低声道:“咱们从那里走。”
轿夫一人得了一锭银子,有些回不过神。
他们都是当地的农民,半辈子没出过县城,更没见过什么京城来的大人,所以毕恭毕敬,很是害怕,可他们面前的人并不像戏文里那样是个大着肚子的老头,反而年轻又亲切。
白雪鹤道:“放我下来。”
轿夫连忙应承,在他们蹲下时,白雪鹤一斜眼,碰瓷般忽的将身子一斜,不太自然的跌在地上。
轿夫吓得手足无措,连跪都忘了。
“你们瞧瞧我这脚。”白雪鹤索性掀起衣摆,絮絮叨叨道:“坐一会儿,今儿来了个大夫,叫我用石头熏,你们说这不是熏肉吗?”
“大人开玩笑呢。”轿夫看到白雪鹤毫无架子,也跟着坐下来,“这是真的有用,以前我摔了,媳妇就这么治,再不好,你拿花椒水泡泡。”
“那是我错怪他了,这会儿回去就泡着。”白雪鹤笑着摸出烟杆,两边的轿夫跟着舔了舔嘴唇。
这是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可白雪鹤再熟悉不过,他从荷包里取出烟丝,低声道:“要不要尝尝,十两银子一包的家伙。”
轿夫人很爽快,也的确没忍住,他们找了片叶子,就毫不犹豫的卷起烟丝尝了起来。
当然,白雪鹤不曾在烟丝里加息痛膏。
“这香浓得来,大人真是……”轿夫陶醉醉的呷了一口,好久憋出一句,“爱、民如子。”
如果这俩人是傅季瑛派来盯着他的锦衣卫,那一定知道息痛膏的事,这东西一旦沾上就玩完,所以也绝不会接他的烟丝。
就算跟着他的人在附近,也不可能靠的太近,刚才他也算十成十摔了一下,这会儿大腿根都疼。
“你们大人姓兰,第二个字里也有木字旁。”于是白雪鹤道:“人也木呆呆的,真不愧是个木头。”
“我们大人很好的!”轿夫愣了一下,他虽得了钱,可还是很实诚的辩解。
“我没说他不好,就是我累了,想歇会儿。”白雪鹤没想到,兰梓清还是个很得民心的主,“你去跟兰大人说,我不小心摔着了,得先回去。”
“大人,那……”轿夫急得面红耳赤。
“摔一下是情有可原,你们大人是好人,不会怪罪的。”白雪鹤笑笑,“去吧,说好了就送我回去。”
轿夫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去说,另一个轿夫则小心翼翼守在白雪鹤身边,白雪鹤悠闲着穿好鞋袜,一边望着南山的苍翠山水,一株兰花盛放在岩石间,细瘦的叶片晃来晃去。
“这里离兴山多远?”白雪鹤问:“就是发生过矿难的那个兴山。”
“说远不远,但是也不近。”轿夫回答,“它们是一条山脉。”
“嗯。”白雪鹤点点头,手指拈起一块土,“你有没有听说过,用煤可以种兰花的。”
“这倒没有。”轿夫摇了摇头。
他们二人闲聊之时,另一个轿夫已碎步延山路回来,兰梓清跟在他身后,人站的笔直,眼神里憋着气道:“要不要下官送大人回去?”
“不必了。”白雪鹤道:“事关人命,昨天我听柳公子说,山上的水潭发臭,活水是不该发臭的,兰大人可以顺着源头摸上去。”
兰梓清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白雪鹤说了公事,他点点头回答:“大人说的有理。”
……
白雪鹤也只是猜测,并不知道南山究竟发生什么事,只是不想亲自去查。
阮绛和死之前虽一直不肯见他,可阮妻却送来一盆兰花,当时许多人包括卫岚都觉着,这是因为阮绛合志趣高洁,以兰花自比而已。
白雪鹤在柳家做仆人时,就是在园丁手下干活,因此知道那是盆素心兰,他不爱种花,可柳夫人闺名就叫素心,所以不许花圃种这种花,因此记得很清楚。
不仅如此,素心兰所用的泥土里混了八分的煤。
柳家所在之地的煤矿出过矿难,阮绛和也没有用煤来种花的习惯,再加上他突然的死和傅季瑛的暗示……有人提醒傅季瑛查矿难,阮绛和也提醒自己来查矿难,白雪鹤并不觉得这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