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冕淡淡道,“我却感觉不到。”
同样拥有剑魄,玄赢却似乎比他了解得更多,沈蕴对剑魄也知之甚少,向来都要靠沈时冕自己摸索。
“你当然感觉不到。”玄赢顺嘴回答,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理所应当的态度让沈时冕若有所思,难道玄赢真的是天神羽画的转世吗,变为天柱的湛赢剑本就是天神羽画的剑,若是这样,便能解释玄赢为什么对剑魄势在必得,还有特殊感应。
如果羽画真的转世成了玄赢,魔神厉霄会不会也随之转世?
玄赢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已经让沈时冕产生了这么多联想,他在这个位置转悠了许久,皱眉道,“他会不会进了什么秘境?”
上古时期遗留了许多秘境在人间,它们原本大多都是被单独开辟出来作为洞府的小世界,与人间重合,却又无法用肉眼捕捉,只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凑巧被触发进入。
沈时冕被偷袭的阮南秘境是其中一处比较大的,经过千年的演变,独成一方世界,并被摸索到了稳定的进入方式成为各门派弟子的历练之所。
有了这样的猜测,玄赢便开始思索为什么携带剑魄碎片的人可以进入秘境,是凑巧还是因为剑魄碎片?
沈时冕也和他想到了一起,两人对视一眼,颇为默契地开始尝试激发沉睡在丹田处的剑魄碎片。
两人体内的剑魄碎片被明日剑诀的剑气所激,开始震荡起来,感应到身边同类的气息后更为躁动,玄赢和沈时冕周身的剑气交融汇合,形成一片剑域气场。
起初还没有什么异样,但随着剑气增强,他们尾指上相连的红线却颤抖嗡鸣起来,与肌肤相触的位置开始绞紧勒入皮肉中,殷红的鲜血渗出,被红线悉数吸收。
玄赢和沈时冕都察觉到了红线的异动,警觉之下试图停止激发剑魄,却发现为时已晚,剑气越来越盛,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京城郊外剑气冲天,但凡有些修为的人都察觉到了,这种动静很像是异宝出世,所有修士全都动身向动静传来的地方赶去。
而玄赢和沈时冕却猝不及防被拖入了另一方小世界。
等玄赢恢复了意识,就发现自己正高坐于一个豪华的殿宇上首,一位侍女模样的少女正捧着华丽的礼服恭敬地呈上,“神君,结契大典即将开始,魔君已准备完毕,请神君移步。”
第42章
玄赢只着一件中衣, 茫然端坐,蹙眉盯着尾指上一截延伸向不知名远方的红线, 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是神君吗?
好像是, 他是羽画神君, 今日是他与魔君厉霄的结契大典。
他和厉霄经历了许多误会与折磨,好不容易才解开了心结排除万难决定结契, 从此以后, 命运一体,生死不离。
捧着华服的侍女眸中划过焦急之色, 想到魔君可怕的手段和对这一场结契大典的重视, 躯体微微颤抖,却只敢小心翼翼地催促,“神君,吉时将至。”
玄赢从茫然中回过神, 接过她手中那件厉霄精心准备的礼服, 虽然做工华丽,从材质和细节上可以窥见其用心,但款式并不张扬, 唯有鲜艳的红色,彰显着它的用途——这是一件大喜的婚服。
玄赢将婚服披上,侍女如释重负,招呼同伴替玄赢整理衣摆,坠上丝绦, 一切都整理完毕,侍女不小心抬头,将玄赢的容貌尽收眼中 ,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神君平日里穿着十分素净,虽有卓绝的容貌,但威势更盛,第一眼注意到的永远不是他的模样,而是气质,神君性子冷淡,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而今日这件颜色夺目的婚服,却中和了他的冷淡气质,更衬的他眉目如画,天人之姿。
侍女不由偷偷地想,难怪魔君为了羽画神君疯魔至此,甚至不惜将人囚困起来,使尽百般手段,如果别人也有魔君那般的修为地位,恐怕也难以自持。
如今魔君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神君点头同意结契,全修真界上下其实都松了一口气,神仙打架,殃及池鱼,魔君一意孤行将羽画神君囚禁起来之后,到处都充斥着无形的暗涌,仙修与魔修的摩擦不断升级,眼见差点失控的时候,却传来结契大典的消息,不知有多少人赶来龙首山观礼。
玄赢等侍女打理好礼服,才悠然行步,凭直觉顺着红线延伸的方向,身影闪现间已离开原地很远去往他未来道侣所在之处,原本波澜不惊的心里也似乎为了即将发生的事而感到了一丝隐秘的甜和雀跃。
羽画神君斩除恶龙,亲自镇压恶龙头颅化成的龙首山,如今又在此举行结契大典,算是一大盛事。
无论是仙修还是魔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结契大典的邀请函,不管他们心中作何感想,有什么打算,面子上却都必须到场。
魔君厉霄是要用这种方式向全天下宣告他和羽画彼此归属,并警告所有人不要打歪主意。
巍峨的正殿中,已逐渐有许多大能的身影聚集,有仙修也有魔修,当初羽画神君被囚时,他们时常明争暗斗,甚至大打出手,如今却集聚一堂,场面显得有些尴尬又莫名诡异。
殿宇上首,同样身着红衣的魔君“厉霄”垂目高坐,他的面容却不是玄赢曾经梦境中含着煞气气质狂傲的厉霄的模样,分明是沈时冕的样子,与玄赢一般,他的尾指上红线隐现,延伸向虚空远处。
沈时冕却和玄赢一样陷入了认知的混乱,所有人都唤他魔君,他是魔君厉霄,即将与神君羽画结契成为道侣。
殿宇中那些大能依次向魔君表达了恭贺之意,丝毫没有发觉魔君的样貌变了有什么不对。
沈时冕则罕见地产生了紧张与期盼的情绪,作为魔神,他尸山血海里走过也毫无惧色,如今却要靠轻捻摩挲那根红绳才能稍微获得平静。
潜意识里似乎也觉得这根红绳是非常重要的东西,牵连着他比他生命更重之物,若是丢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一片表面虚假的和平中,有一抹红色的身影从虚空中行来,明明刚刚还极远,却在瞬息间行至魔君的身前。
沈时冕难以自制地站起身,深深凝望着面前红衣明艳的玄赢,情不自禁地向他伸出手。
玄赢见到“魔君厉霄”的瞬间,心中不太明显的违和感一闪而逝,但随即被熟悉感冲淡,眼前的人是如此熟悉,他的样貌、神态、眉眼的弧度都是见过千百次的,朝夕相处的感觉不会骗人,仅剩的一丝警惕也随之瓦解,不会错的,就是他。
玄赢抿了一下唇角,想到从今以后将与这个人共度,成为一体,慢慢伸出手与沈时冕的交握,随后被用力攥紧,两人并肩而立,站于殿宇上首,指尖缠绕的红绳也随之缩短被两只手攥入掌心,与红色的礼服交融。
神君与魔君全都到场,有飘渺的丝竹之声响起,龙首山上空鸾鹤飞舞,祥云缭绕,场面之盛大令没有资格入山观礼的人都为之惊叹。
担任司仪的羽画好友——天神蒙宿却满面忧色。
魔君向来行事嚣张,曾有人不知死活当着他的面向神君羽画表达爱慕之意,被厉霄警告后仍不放弃,最终被挫骨扬灰,羽画因此怒斥厉霄满手血腥,乖戾恣睢,言称道不同不相为谋。
诸如此类的血腥事件不胜枚举,因此本来和厉霄关系尚可的羽画与他渐行渐远。
羽画被囚时,蒙宿正巧回了仙界,等他再次降临人间,却得到了羽画与厉霄即将结契的消息,羽画甚至邀请他担任大典的司仪。
蒙宿注视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冲动逐渐滋长,他有太多的疑惑,理智告诉他,羽画不会是因为熬不过囚禁的苦楚就屈服的人,当初厉霄能得手也是钻了羽画斩除恶龙受伤尚未恢复,蒙宿回仙界寻药的空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羽画忘记被囚的屈辱,愿意原谅厉霄,甚至不计前嫌地与他结契?
眼前的羽画和厉霄,十指相扣,婚服红艳如火,丝毫看不出经历过不堪回首之事的样子,蒙宿作为司仪,不能在这种场合给好友难堪,于是只传音问“羽画”一个人,“我最后问一次,你是否真的心甘情愿与他结契?”
玄赢骤然被问,神思有一点恍惚,侧头转向也正深情注视自己的沈时冕,心甘情愿……吗?
沈时冕的目光很纯粹,手心却冰冷干燥,不似活人的体温,玄赢心里某种违和感再次一闪而逝,但又想不出来哪里违和,尾指上的红线倒是微微发热,让玄赢不由把沈时冕的手抓得更紧了一点。
玄赢听见自己的声音,遵从直觉轻悠地传给蒙宿,“我不后悔。”
蒙宿没有从他的表情、肢体和语言中看出哪怕一丝的勉强,玄赢的眼神和动作,都昭示着他是自愿甚至期待着接下来的结契大典。
作为好友,只须对方给蒙宿哪怕一丁点犹豫迟疑不甘的暗示,蒙宿都会拼上性命带羽画脱离这场在他看来十分荒谬的典礼。
但是没有,“羽画”全程都非常平静且愉快,蒙宿只能接受眼前的现实,好在厉霄虽然恣意妄为,却没有人会怀疑魔君对羽画的真心。
他们结契后,厉霄绝不会背叛羽画,这是蒙宿唯一放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