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萍风围着常靖玉转了一圈,又转眼看向远方:“你这弟子当的,未免太老实,比我当年修业时乖多了。”
常靖玉呼吸一滞,又想起付青霄在沈萍风墓前的骄傲,在那份骄傲之下,又藏着无尽的愧疚和怀念。
“付青霄年纪最小,身体又差,师父偏爱他,导致众多师兄弟看不惯,但他很会做人,圆滑又愿意吃亏,众人也不好为难他。”沈萍风合上折扇轻敲掌心,眼底浮上些许无奈,“我那时年少,也不管他病的怎样,去玩时总要扯上他。”
“但后来长大了,出去历练,经历了生离死别,担起仙门弟子的责任,就发现付青霄稳重的可怕,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但大师兄的心思却昭然若揭。”
常靖玉忍不住问道:“所以你才选择隐匿在沉沦境?”
“是,你听说过芳雪剑的铸剑师吧。”沈萍风点头承认。
“嗯,她是天工神铸之女明心慈,性格直率大方,在铸造上造诣精深。”常靖玉讲出自己所知。
沈萍风无声地叹息:“她很早就钟情师父,赠芳雪剑给他,大师兄以师父的名义约她见面,暗算了她,同时又在同一地点约我过去,将现场伪造成我夺剑不成便杀人灭口,师父震怒,要废我经脉逐出师门,我只好仓皇逃亡,操纵一具尸体摔落万丈深谷,诈死以平师父之怒。”
“竟是如此,怪不得明心慈前辈二百年前忽然没了踪迹。”常靖玉这才知晓内情,也怪不得付青霄即便查明真相,也选择继续隐瞒,否则世人难免责难前门主妄断是非,让明心慈沉冤难雪。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离开道武仙门,还有话要问吗?”沈萍风直视他道。
“我没资格替你说原谅放下,但师父是真心想念师伯,他未曾参与阴谋,大师伯也早死于灵力溃散,师伯能不能……见师父一面呢?哪怕不回去,只是见他一面,让师父知道他日夜惦念的师兄还活着,让他不必再为没能给师伯洗雪冤屈而自责。”常靖玉咬了咬牙,说道最后,几乎带了哭腔。
沈萍风也不禁为之不忍,他心里总是对付青霄有所防备,但又没有什么证据说明付青霄是耍了手段才继任门主,也许一切都是他的偏见,误会了一个不善表达的人。
“等魂主之乱解决之后。”沈萍风闭了闭眼,“那之后如果你还想让我见他,我就答应你。”
常靖玉本以为会被拒绝,他愣了一会儿,才喜出望外地对着沈萍风深深一拜:“多谢师伯成全!”
“呵,我才片刻不在,我的护卫就私自允了什么承诺。”谢桥抬脚踹开房门,脸色不善地靠在门边。
沈萍风这次没再说点花言巧语,他沉默着对谢桥单膝跪下,低着头道:“抱歉,是属下让谢尊主失望了。”
常靖玉愣在一旁,没想到会发展成这个场面,想也没想便也要跟着去跪。
屋内陆饮霜一把给谢桥推出门口,冷漠地拆穿了他:“别挡路,你都听多久了,还装什么,小子,跟我走。”
谢桥尴尬地摸摸鼻子,上前把沈萍风拽了起来。
“诶,可是…他们……”常靖玉被陆饮霜扯到一边,垂头丧气道,“是我考虑不周,让师伯为难了,若是师伯因此受罚就是我的不对。”
“不用管,谢桥会罚他才怪。”陆饮霜不耐烦地白了一眼,他可是看着谢桥从沈萍风开口那会儿就贴在门上欲言又止的偷听,“谢桥拿他当朋友,只是替他不甘。”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以后说话会更谨慎。”常靖玉稍稍提起精神,“我们去哪?”
“收拾东西,先去南方潆州城,等谢桥和流芳主人再研究详细阵法位置。”陆饮霜解释道。
听见他动作这么快,常靖玉有点开心,想了想后试探道:“去潆州城可以坐悬舟,有一条线路会在道武仙门停泊,前辈要和我回仙门看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常靖玉:在我发出这个邀请的同时,我已经在脑内把所有的美食美景列成清单了!
陆饮霜:不去
常靖玉:前辈~QAQ
☆、一枕黄粱04
北海城, 悬舟码头。
一艘刻着门派标志的巍峨巨轮正从天穹缓缓降下,遮天蔽日的阴影洒落地面,薄云仍沾染着绚丽的光点。
陆饮霜靠在栈道的栏杆上, 前方宽敞的空地结界开了一个方位, 常靖玉就拉着他的衣袖步履如飞。
“前辈放心, 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这是紫虚仙门的悬舟, 在所有航线里最快。”常靖玉兴致勃勃的在结界入口扫了两人的通行令, “师父现在应该在仙岚城忙问道大会的杂事, 道武仙门本门在仙灵城, 前辈应该碰不上师父。”
陆饮霜神思飘荡地随口应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同意了常靖玉幼稚的提议。
去道武仙门看看?他又不是没见过道武仙门。
“我们的座位在贵宾席,可以看风景, 还可以解除御风诀。”常靖玉踏上舷梯时介绍,“下船后还有免费的法宝赠送,虽然前辈大概看不上那种只能吐几个火球的东西。”
“小子。”陆饮霜终于打断了他,提醒道,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我可不是陪你吃喝玩乐的。”
“当然没忘,但前辈也说了嘛,阵法具体位置还要等谢尊主推算。”常靖玉笑意盎然, “而且我从来没带朋友回去过。”
陆饮霜:“……”你也没朋友吧。
两人对了房间号牌,这次的环境比货船好上太多,常靖玉打开窗子, 御风诀的灵力屏障自动挡住了风,等悬舟平稳升起时,陆饮霜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氤氲热气下翻看玉简传来的情报。
谢桥的办事效率很高,到现在已经把所有魂主出现过的记忆片段翻看完了,魂主作风谨慎,至今关于他的身份也只有猜测。
“这就是最后了,凌山海的记性也真不中用。”谢桥盯着云图,抬起单片镜揉了揉眼。
预想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谢桥回头,就看见沈萍风若有所思的出神,他顿时有几分不快,扬声道:“你想什么呢?”
沈萍风微微一愣,犹豫道:“我总觉得,愧对临渊宫,愧对谢尊主的收留。”
“……算了。”谢桥刚想骂他两句,又怕他这会儿是真心情不佳,摆摆手烦躁,“你想见谁就见谁,帝尊都不管你的私事,我还能说你背叛临渊宫怎的。”
沈萍风面露喜色,上前一步对谢桥行了个礼:“谢尊主宽宏大量,我若决定见付青霄,还望谢尊主届时赏脸一同。”
谢桥嗤了一声转过脸去,不悦倒是消减不少,这时云图内容接近尾声,凌山海站起来,魂主随后起身还礼,他的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瘦弱的手腕。
那腕上有颗清晰的痣,正长在泛青的脉络之上,凌山海的并未刻意注意,云图也无法显出更多细节。
沈萍风静静站了一会儿,谢桥把云图停在魂主拱手的姿势上,一动不动。
“谢尊主?”沈萍风试探着喊了一声,走上前去,身侧却忽然擦过一丝暗色焰火。
没有任何光亮的火眨眼间吞噬周遭,把房间内的家具摆设焚烧殆尽,又悄无声息的偃旗息鼓。
“是他。”谢桥缓缓开口道。
沈萍风按住谢桥的肩,被忽然涌现的杀气吓了一跳,谢桥眼中红光炽盛,滔天恨意像要将云图中的人生生撕碎,他担忧道:“谁?你冷静一点。”
谢桥甩开沈萍风的手,他有种喘不过气的错觉,快步冲出门去趴在二楼围栏上剧烈喘息,夜色已深,地面像被天幕泼上浓重的黑蓝,连二楼的高度都如万丈悬崖深不见底。
他这时又后悔出来,双腿发软倒在廊上,眼前光影重叠,看不清前路方向,冷汗滑进眼中,单片镜上蒙了层薄雾。
“沈……沈护卫……”谢桥嗓音沙哑的喊了一声,却像呓语般轻不可闻,但随后一片白色拦在了他的眼前,带着一股熟悉的笔墨气息。
“北海夜晚风凉,先回屋吧,云图我已关了。”沈萍风蹲在谢桥身旁,收起折扇扶着他退回里屋靠在榻上,把温热的茶水送到他手中。
谢桥捏着茶杯,沉默良久才渐渐平复呼吸,脸色苍白,“你知道我为何从不御剑,也不用任何飞行法宝吗?”
“我一直以为这是箭术强者的风格和自信。”沈萍风搬了椅子坐下。
谢桥被他逗笑了,闭上眼只觉得浑身脱力,轻声道:“没那么自信,我恐高。”
……
悬舟在清晨时分降落在仙灵城,下船时果然得船员赠了两件法宝,陆饮霜随手抛了抛,就扔进乾坤袋压箱底了。
法宝是紫虚仙门的特色机关风格,复杂版的九连环,每拆下一个圈就能扔出去砸人那种,常靖玉试了几次,差点踩空脚下台阶。
陆饮霜拎着他的后领子给蛇形走位的常靖玉拽回来,不耐道:“认真看路。”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乘悬舟回来,有点激动。”常靖玉乖乖收起法宝,一夜没睡也没有丝毫疲惫,“我们直接御剑回仙门,现在这个时间还能赶上厨房早膳。”
陆饮霜也懒得说他缺乏紧张感,敷衍地凝了冰剑率先往道武仙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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