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去了尹星荷的出身背景,只说她是心地纯善,修为尽失的母亲,众人对付青霄的好感不禁跌落谷底,脾气差些的已经连声唾骂付青霄是个斯文败类,败坏正道门风。
“常公子。”陆饮霜皱了下眉觉得别扭,他不愿让常靖玉拿自己的母亲博取同情,“适可而止吧。”
采菲楼主左右看看,提出一个重要问题:“如果青霄剑仙是魂主的内应,那陆风雪就是无辜的了?肃正仙尊,还是请你们及时撤销陆风雪的通缉令并作出道歉吧。”
“自当如此,云岚君,你既回来,应当重掌仙门。”明芳雪理所当然道。
“由你下令吧,以我如今的魂体状态,只能自由活动一个时辰,稍后就要回到尸体当中陷入沉睡了。”云岚君摇摇头,他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常靖玉这才知道陆饮霜是被道武仙门通缉了,他眼光一寒,突然对台上的柳月闲也厌恶起来,他越过人群接近了高台,柳月闲这才低了下头,恍惚地看着他。
“多谢柳师叔多年栽培之恩,无以为报,弟子愿全力追查幕后主使,为修真境贡献心力。”常靖玉在台下端端正正的跪拜磕头,然后将仙门令牌放回台上,“从此以后,晚辈不再是道武仙门弟子,请寰辰仙尊保重。”
“靖玉!”柳月闲失态地爬起来,提着裙摆直接从台上跳下,曾经为修真境之首的道武仙门如今跌落凡尘,付青霄一声不吭地逃走,练惊虹也与仙门翻脸,常靖玉转身的背影让她感觉自己被扔在最让人不齿的灰暗角落,“是仙门对不起你,别走好吗?师叔会给你一个交代!”
常靖玉径自走到陆饮霜身前,看起来疲惫万分:“前辈,我们什么时候走?”
陆饮霜负手余光瞄着高台,他还在等道武仙门的态度。
柳月闲站在那里,云岚君和明芳雪过来,想安慰她几句,云岚君不是她的师父,她恭敬地叫了一声门主,云岚君叹道:“你若心系于他,就该担起责任,亲自查明真相。”
柳月闲指节攥得青白,她静立半晌,终于找回果敢沉下眉眼弯腰深深作揖:“诸位道友,是道武仙门不察,我们不会逃避责任否认过失,青霄剑仙……畏罪逃逸,我以寰辰仙尊之名宣布暂代道武仙门门主之职,全境通缉付青霄。”
陆饮霜转身抬起双手,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他从容踏上冰晶拼合凝实的台阶,寒雾聚拢成王座虚影。
“诸位修真境的道友,如今大敌当前,修真境三处阵法与诸位利益息息相关,无论青霄剑仙是否弑师投敌,都不会影响本座与贵境合作的诚意,本座也相信诸位众志成城,必不会因青霄剑仙而自乱阵脚。”陆饮霜环视四周,声音冷然威仪。
各大门派高层眼神交流了一番,他们自己的领导人出了问题,胡乱通缉魔修,被陆饮霜抓个正着,本就气短,陆饮霜还深明大义不予追究,他们还能说什么?鼓掌吧。
御龙府的炎真君首先赞同道:“临渊宫帝尊说的在理,不过是一个付青霄,修真境人才辈出,能担大任者数不胜数,咱们这些大当家在这吊丧,岂不让沉沦境笑话。”
沧渺宫随后也同意炎真君:“府主话糙理不糙,点名青霄剑仙身份是让敌人浮出台面,我们更该专心破解阵法缉拿魂主此人。”
“紫虚仙门承诺,用于百姓撤离的悬舟一律免费。”凌沧真人许诺。
“重华仙门会再调集门人,提供援助。”
“医仙门各地医馆均向受阵法影响的百姓开放……”
三大仙门见状顺风扯帆,其他门派也纷纷表态,陆饮霜琢磨着差不多了,就瞥了眼常靖玉,不卑不亢地告辞离场,详细会议等谢桥回来参加。
众人目送陆饮霜带常靖玉离开,别说常靖玉离开师门,就算因此而仇视道武仙门也是人之常情,也无法指责常靖玉太绝,只能摇头叹惋。
常靖玉跟着陆饮霜御剑离开,他迎着风,伸手接了一下前方盈昃剑上落下的飘摇细雪,悲伤逐渐化开,变成张扬的笑。
陆饮霜负手而立,忽地剑上一沉,常靖玉的侧脸近在眉睫。
“你笑什么。”陆饮霜人在剑上无处可躲,啧了一声用余光白他。
“道武仙门颜面扫地,只怕众多门人弟子也会因此怨恨付青霄吧。”常靖玉的下颌架在陆饮霜肩上,像只百无聊赖的猫,“凡是让付青霄痛苦的,我都要开心,前辈觉得我疯了吗?”
“……倒也不至于。”陆饮霜竖起一根手指戳了下常靖玉的脑门,把他退远,神色如常地问,“我和付青霄的痛苦比起来,哪个重要?”
陆饮霜心想,不能老是让你出选择题,本座也得扳回一城。
“当然是前辈重要。”常靖玉回答的毫不犹豫,“因为前辈也会帮我报仇,对吧?”
“哼。”陆饮霜轻飘飘地挤出一声答复,“离本座远点,回去客栈整顿妥当再和本座说话。”
“前辈嫌弃我了。”常靖玉委屈地拢了下头发。
陆饮霜暗地里仔细端详他的模样,常靖玉的眉目多了些许棱角,更显稳重深沉,他刻意做出几分黯然时,又好像与一个月前的少年骤然重叠。
“前辈是在看我吗?”常靖玉忽然笑吟吟地说道。
陆饮霜气息一紧,风扬起常靖玉散落的碎发,他额上还带着红肿的伤,笑容却和前世的明朗意气何其相似,但前世是假,今生是真,他的一颦一笑都透露着势在必得的剖白。
陆饮霜扭了下头,恼羞成怒道:“自作多情,下去。”
常靖玉被撵下了盈昃,稳稳落在仙岚城被临渊宫包下的客栈里。
陆饮霜把之前被流芳主人催着买的一堆东西一股脑儿抛给常靖玉,打发他去收拾自己,结果常靖玉美滋滋的收了衣裳,又跟进他的房间顺手替他关上了门。
“前辈腿上有伤,此处也无外人,就不用再勉力支撑了吧。”常靖玉目光灼灼地看着陆饮霜的腿。
陆饮霜:“没事……”
“我去倒水。”常靖玉自动忽略了陆饮霜的习惯性没事,卷起袖子去浴间放水。
陆饮霜收起玄甲坐在床边,被淅淅沥沥的水声唤起阵阵慵懒,他漫无目的的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玄甲的重量似乎从未褪过,他像回到镇守的焚星城,剑不离手,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汇报在他面前晃花了眼。
但好在他成功了,在这份站在崖边的自信下他再一次成功了。
常靖玉端着水盆出来放到床前,蹲下去想帮他脱下靴子,陆饮霜看这个气氛突然冒出了父慈子孝的味道,他还没好意思到这种程度,赶紧轰他去拿药,自己脱了鞋袜撩起衣摆,半截小腿都没入水中。
秘境中的风刃穿透了玄甲,玄甲可以自我修复,但伤势却没那么随便。
陆饮霜弯腰拿起盆边的布巾擦去脚踝上干涸的血痕,他的头发散落下来,不得不腾出左手把长发压在脑后。
常靖玉拿着药箱回来时,就看见陆饮霜略为苦恼的皱眉,他不像引仙阁上仰之弥高遥不可及的帝尊,而是永远不会再离开他的前辈。
他反手将门落锁,不愿有人看见陆饮霜只对他露出的随意一面。
“也许是该剪一下。”陆饮霜低声咕哝了一句。
“前辈这样好看。”常靖玉接过布巾蛮横地阻止,“我可以帮前辈编起来。”
陆饮霜不敢想象那个画面,恶寒地结束话题:“……算了,药给我。”
“你坐着就好。”常靖玉不打算让陆饮霜自己来,他伸手握住陆饮霜的踝骨轻轻抬起,伤在匀称笔直的小腿外侧,缺乏温度的瓷白染上结痂的暗红格外刺眼。
陆饮霜有些局促,动了动腿,常靖玉语气宽容地说:“别闹。”
陆饮霜:“……”
微热的水珠顺着足弓的弧度滑落下来,滴在常靖玉腕上,白净莹润的脚趾反射性的蜷缩又张开,空气似乎被一盆水蒸腾得沙涩炽热,惹得喉咙逐渐泛起痒意。
“行了,我自己……”陆饮霜收了下腿,却被常靖玉捏的更紧,常靖玉抬了下头,眼中无声酝酿着难平的欲壑。
陆饮霜不由得止住了声音,他不打自招地错开视线,他当然看得懂那眼神的含义,即便常靖玉规规矩矩的在给他上药包扎,他却还是感到一丝慌乱。
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他不是怕,常靖玉也没那个强迫他做什么的本事,但常靖玉替他擦干水迹端走木盆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陆饮霜踩着床踏陷入沉思,他在慌什么,他什么时候连这小子的心思也要照顾,慌的应该是屡次唐突自己的常靖玉才对。
常靖玉乖乖地道了声前辈好好休息,陆饮霜以为他又要找些借口留下,但常靖玉直接回了隔壁的空房,陆饮霜看着腿上绷带,简单下床洗漱之后又回去躺下,夜色已深,他暂放思绪任由自己坠入浅眠,冲淡这一个月来的殚精竭虑。
另一边,仙岚城数百里之外的旷野,付青霄强压内伤御剑逃亡,他提不起恨,只是不甘心就此结束。
他犯下的过错罄竹难书,又怎能在此止步,让自己白白陷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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