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被关进去——”江原顿了顿,“他的事情有些复杂,只恐怕他同连照情,也并非外人所说那样势不两立。”
“一山不容二虎,即便并非势不两立,却也不见得有多少师兄弟的情分。他们这几个师兄弟,不过是叫同一个人师父罢了,在一道相伴的岁月,恐怕都不如这身边的花草来得怜惜长久。”薛灿不以为意,只道,“不过,听闻关押白晚楼的地方固若金汤,你是怎么进去的。”
“你问我为何灵蝶不在,便是如此了。”江原将那日与璧和一事说了一通,“它想进来寻我,却被大阵挡在外头,一头撞上去,就没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苏沐有恃无恐。”薛灿道,“原来是因为云顶台这个地方,有这么一个巧妙的活人机关,寻常人想进都进不去的。”
他二人站在此处,放眼是层峦叠嶂,青山翠渺,如今风不是很大,只吹了几片云雾过来。因着天色通透,瞧着远处,还能依稀有一处浮台仙影,淡淡一抹,像是蘸了墨水不小心在纸上突兀添的一笔。
“那里是你的心上人。”
江原顺着看过去。
他虽然没有说话。
但神色已表明一切。
薛灿全部看在眼中。他想,有的人就像风一样,风这种东西,任你如何去抓,也要从指缝中溜走。你难道能困住风么?困不住的。既然困不住,人活在世上,为什么不去抓一些能抓得住的东西呢?活着,还是要实在些的好。
“我走了。”薛灿忽然道,而后才说,“你继续同你的心上人好吧。早些同他说清楚,都说最是人间留不住,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江原啊了一声:“你要走?”
薛灿嗯了一声:“你当我果真很空闲,只为了找你么?我有事要办的,只是先来找你,但你不同我走,我就只好去做正经事了。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空同你见了。”
办什么事?难道薛灿手这么长,竟然伸到了中原来。江原忽然有一种他在大山里面自给自足啃馍,兄弟却已经在外面金碧辉煌吃香喝辣的感觉。
江原道:“你还来不来?”
薛灿道:“你以后同美人相依相伴,我何必来不识趣。恐怕就算我要找你,你也不会有空理会我。”
江原想了想:“有道理。”
“……”
薛灿本以为,江原总会留他一留。结果江原从来没有变过。他气了半天,在气死之前,抿着嘴便要走了。欲要转身,方想起一事,又同江原说,“有件事忘记告诉你,方才叫人塞给你的暖玉,你留着。你不是夜间睡不安稳么?拿着它,往后便能睡个好觉。”
这才果真离开。
这一回薛灿说要走,似乎真的是走,江原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一别,他们似乎再也见不到了。江原望着薛灿离开的背影,忽然上前两步,喊道:“薛灿!”
……
但是薛灿再也没有回头。
“我知道你小气,不肯给我留下点钱。但你也不必跑这么快。”总感觉薛灿在听到喊声后,飞的更快了。江原站在那里,叹了口气。要玉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连照情约了江原在亥时,离亥时还有些时间。江原看了看天色,回到屋前推开门,屋内摆设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桌上一只空碗,是白晚楼留下来的。
想到白晚楼的粥,江原不禁有了笑意。说来先前还很嫌弃,如今倒是有趣。只是即便是现在,他也是能不喝就不喝的。哪怕白晚楼掐他的脖子。
再往里看,锦被还在,明珠也还在,唯一缺少的是那个人。江原坐在床沿,心里想起白晚楼。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做什么。一日不见方如隔三秋,他才见过,却觉得有些想念。
他喜欢白晚楼,那白晚楼喜欢他么?
江原手里握着那块暖玉,胸口捂着那只冷冰冰的兔子。脑子里一会儿是白晚楼冷若冰霜的脸,一会儿是薛灿笑眯眯同他说话,两个人颠来覆去,直把他搅得头痛。
忽然之间他就想起梦中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走在凤栖花丛中,胸前还有一块金锁。
他方才忘记问一句,薛灿有金锁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江原:话说我好像见过,在哪里呢?
【无责任小剧场】
当你已经打到最后一关,需要任务物品方能解开下一步,然后你兴奋地打开了任务提示,发现这个东西,它,在八百年前就被你失手销毁了。
这种心情大概就是——
该死的卧槽吧。
论手机的重要性。
第62章 三千神佛
成沅君坐在椅子上,案边搁了一盏茶,左手轻握着一柄美人金,右手却在把玩一把锁。金色的,很小巧,是刻了福生长泰四个字。怎么瞧,都像是小孩子才会戴的玩意儿。
“就这个?”
他朝对面坐着的人看过去:“你三更半夜找到本王,就为了要给本王看这么一个小东西。”
“东西虽小,用处却很大。”
成沅君笑了笑,他将这哄孩子的玩意儿往桌上一扣。
“你同本王说说,如何个大法。”
顾青衡视线落在这‘福生长泰’上:“成王还是轻着些,我好不容易找了个一模一样的,若是摔着了,恐怕就没有了。”
成沅君撑着下巴:“骗孩儿的东西,本王府中一摸一大堆,你这什么惊奇的宝贝,要叫你这么当心?有话说话,没话,本王可不留你过夜。”他拎起这小小的锁片,意味不明,“本王叫你找白晚楼喜欢的东西,你找这娃娃的东西给我,莫不是在耍弄我?”
顾青衡走过去,那将锁片以食指拈起,说:“苏沐带着白晚楼入主中原后,一人力挑了其他所有门派,将中原搅得鸡犬不宁,但他只放过了一个门派。你猜是哪里?”
成沅君看着顾青衡:“哪里?”
这件事,成沅君并不知道。他虽然知道很多事,却也有很多事不清楚。因为苏沐入中原时,成沅君刚巧有事不在中原,而当成沅君回到中原,苏沐早就崭露头角,风生水起。
而苏沐去佛门,十分低调,并不像是去成沅君王府之中讨要结魄灯那样厚颜无耻,弄得满城风雨。所以知道的人,只怕就慧根一个,还有苏沐本人。成沅君不知道,顾青衡却知道。因为顾青衡同苏沐在一起的时间,实在算不得短。
顾青衡说:“是佛门。”
那时苏沐年轻气盛,十分张狂,谁都不放在眼里,众人视之头痛,却因其未曾有残害他人之举而为之奈何。但苏沐放过佛门未折腾,是因为他,有事相求。
一日慧根正在念经,忽然察觉身后气息一滞。
慧根敲着木鱼的手便停了下来。
他道:“苏施主。”
苏沐迈进门槛的步子就停下了。他身后门外叠着十八罗汉,像塔一样,一个个堆叠起来,未伤分毫,却叫人动弹不得。
苏沐既惊且觉得有趣,他道:“我动作已如此轻,你还能知道我?”
慧根转过身,便见到一个眉目风流的年轻人负手站在那里,他看着文弱,眉宇间甚至算得上温和,但慧根知道,这个人从血雨腥风中走来。
“就是因为太轻。”重会叫人发现,过轻也会叫人发现。反常即为妖。慧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过犹不及,望施主知道这个道理。”
苏沐问:“我没念过书,听不懂你说的话。你说简单一点,什么叫过犹不及?”
慧根看着苏沐,苏沐大胆地回视他,目光澄澈。
慧根微微一笑,他伸手指向那院中一处流水。
“这水声如何?”
苏沐静心听了听:“就是水。”
慧根便将手中禅杖一挥。
“现在呢?”
苏沐闭上眼:“江河涛涛。”
慧根再一挥:“现在如何?”
嗯——
苏沐感受了一下:“轻风细雨。”说罢皱起眉头,似乎极为不乐意,“过于粘腻。”
慧根收起禅杖,方才所历虚境全数消失,苏沐睁开眼睛,很是好奇地看着慧根的禅杖。“刚才那是什么?”
“是灵笼。”慧根道,“老衲见过江河涛涛,又在轻风细雨中走过,每过一个地方,不舍其中风景,便将它们保存下来,藏在禅杖之中。三千世界,方才你见了其中之星点。”
水若泛滥便成灾,若过少则为旱。
“一如施主所作所为。”慧根道,“年少轻狂为锋芒毕露,意气过胜惹血光之灾。人若是不及时收敛自己言行,便要惹来灾祸。你问什么是过犹不及,这便是过犹不及。”
苏沐听懂了:“你拐着弯骂我。”
他走到外头,伸出白皙的手掌,那只手瞧着并没有用力,只是覆在那高高叠起的十八罗汉身上。“我如今算什么?”
慧根不答,只捏着佛珠道:“阿弥陀佛。”
苏沐微微一笑,轻轻一点,就叫那十八罗汉如山一般倾塌。他眼看着慧根红色的身影风一般掠过,一个不差地将手下弟子安然接住,并未叫他们受到半点损伤。这才道:“我若杀了他们便是不讲道理,若是任他们打我那叫过于窝囊,如今这样,才叫以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