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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修无情道后 完结+番外 (落月无痕)


  幸好没有果真拿剑。
  不然此人就要变成两半。
  但这个人,白晚楼是不肯叫他变成两半的。
  白晚楼刚想将人推开,却觉得手下皮肤冰凉。冰凉不该用在江原身上,他身上应该总是温温热热,那丝暖意,是白晚楼从未获得过,又有些眷恋的。原本要推开的手,便换成了扶。他生平难得犯起好心,将人扶躺在地上,又脱下自己的衣裳,替江原盖好。
  做好这些事后,白晚楼就跪坐在一边,端端正正看着江原。躺在地上的人大约是因为背后受凉,睡梦之中并不安稳,皱着眉头,昵昵喃喃。
  白晚楼依稀听到什么‘薛’什么‘灿’,他皱起了眉头,抿抿嘴道:“叫他滚。”声音低且沉,却带着狠劲,即便是地上无意识躺着的人,亦忍不住一个哆嗦,强烈的求生欲令他闭了嘴,改口念了一声‘晚楼’。
  白晚楼这才舒展开眉头。
  接下来就听不清了。
  江原是会说梦话的,还会陷在梦魇里。先前白晚楼与江原同住一屋时,江原睡觉,白晚楼会自己爬起来打坐,直到天亮再躺下去。那个时候白晚楼就发现了,江原睡觉并不安稳。只是江原自己不知道,第二天醒来,也从来不提。
  如今江原一个劲在那嘀咕,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叫白晚楼犯起好奇心,不禁凑上前,要听上一听。结果就被按住了头,像干涸中遇到甘泉而拼命逮住不放的人,一个劲汲取他口中的空气。空气有什么用,陷入梦魇的人总是没有道理的。
  白晚楼本试着替江原渡一口真气,结果差点被吸干。忍无可忍之余,抬了半天的手最终没忍住要落在江原脖子上,对方却身子一沉,脑袋一歪。
  ……
  逃过了掐脖之灾。
  江原浑然不知自己逃过一劫。
  他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百转周折,千丝万缕。白晚楼也好,薛灿也罢,又是蝴蝶又是花,仿佛落进一个又一个的梦中,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累的他差点醒不过来。
  幸好后来算是安稳,明月入梦,清风徐来,叫人心旷神怡,没再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这一觉苏醒,不但不憋闷,反而觉得周身暖意洋洋,连带身体也轻松不少,先前为化解连照情内劲压下的疲惫全数不见。
  此间畅快徜徉,叫江原睁开眼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仍在栖凤谷的花田之中,有故人相伴,不知人间忧愁。片刻后,江原下意识摸了摸脸。
  江原还记得他曾闯进白晚楼的心境,见那里风雪满天,白晚楼孑然独立。风霜打来的触感似乎还有残留,但伸手触摸之处,是半点不见踪影的。如今一想,那究竟是真,还是只是他于庄生处讨来的一个梦呢。
  但梦是假,现实为真,这里没有风雪,也没有蝴蝶,只有一汪水池。此地无人,只有潺潺水声,世界竟从未觉得如此安静。
  一件衣裳自他身上滑落下,江原心中一动,将它拾起来。入手冰凉软绸,袖口缀着银丝珍珠,是白色,他从来没穿过的颜色。但他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上面缀着的珍珠,应当与那人鞋面是相配的。
  江原握着衣裳起身,左右四顾不见白晚楼踪影,遂穿过一片花色,一路辗转寻去,鬼使神差便来到‘浮海云生’。
  晚风之中,那里站着一个人,似乎正在出神。
  白衣凛然,只能是白晚楼。
  他果然在这里。
  江原先前纷乱的心在见到白晚楼那一刻,仿佛安定了下来。他定了定神,将脑子里金非池薛灿等闲杂人等纷纷给踢了出去,这才喊道:“白长老。”
  白晚楼微微侧身,天光自他背后而来。天地之中,只站了一个白晚楼,就像亘古不变的雕像,长久地伫立在此,孤独而寂寞,在等什么人。
  江原看的愣了一愣,待回过神,才上前去。
  白晚楼看起来面色莹润,神色安然,较先前好了很多。他敛去身上的冷意后,就像是经过打磨的玉石,原本碰着就扎手,而今少了那层刺目的光彩,反叫人端详再三更觉细腻起来。
  江原本顺手往怀中一摸,想去摸血丹,摸空才想起来,药早就给白晚楼吃了。他摸了个空,算算到如今才是回来后同白晚楼说上第一句话。便说:“你好些了吗?还痛不痛?叫你等一等我,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等久了么?”
  一通话,说得又急又快,又气喘吁吁,看上去确实是急着赶回来的模样。
  江原耽搁的久吗?
  不久。
  他自出了云顶台,一路往连照情那里去,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如果不是被薛灿与顾青衡绊住脚步,想必会更快的。心里想要回来,不曾耽搁片刻,又岂能说离开的久呢。
  等待是这个世间最为枯燥乏味的事,也最为安静。白晚楼在这里,日日夜夜见东起日升,西边落暮,不分时间昼夜,习惯了长久的沉默,时间对他而言,最没有意义。江原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不过是江原自己一句话的事。
  而人生在世,十之有九,皆是谎言。剩余那一分的真实,少得可怜,又可遇不可求,可求难坚守,坚守没结果,有了结果也是痛彻心扉。
  但,毕竟还剩一分可能。
  江原见白晚楼负手而立,明知依对方的修为,根本不惧寒冷,还是觉得于心不忍,将那件外袍抖开搭在白晚楼身上。“我醒来不见你,你几时醒——”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
  喉间像被什么卡住了。
  卡住他的不是白晚楼的手。
  白晚楼没有掐他的脖子。
  能叫江原说不出话的,只能是白晚楼这个人。
  白晚楼离他如此近,非常近,近到能数清对方长长的睫毛究竟有多少根,是不是能在上面停一只小蝴蝶。而他眉眼口鼻无一不端,发丝扫在江原颊侧,连身上淡淡的冰霜之意都能透过衣裳传过来,呼吸都能交融。
  江原本已按捺下来的心湖顿时像掀起了滔天巨浪,方才踢得远远的金非池逮住空隙就钻了回来,那句‘你还未与他这个那个’,连同曾经触摸过的细腻光滑的皮肤,一并在江原脑海中来回蹦哒跳跃,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感。
  江原没有要往那方面去想的。
  但他莫名就往那方面去想了。
  江原默默在脑海中念。
  老和尚。
  臭道士。
  很好,心如止水。
  顾青衡。
  花蝴蝶。
  这个那个——
  不不不。
  下一刻白晚楼所为真的叫江原面色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因为白晚楼伸手抱住了他,而后道:“你叫我同你一起走,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是江原在白晚楼心境之中说过的话,白晚楼却说了出来。他还记得,难道说那不是一场梦,那都是真实?原来江原真的见了年少练剑的白晚楼,也见了在冰原之中默然伫立的白晚楼?但他将白晚楼的过去瞧了个底朝天,不但没有被掐死,还被问是什么意思。
  他——
  心若是能跳出来。
  江原的心恐怕已经飞上了天,寻不见了。
  说时简单,解释时难。
  江原也不晓得自己什么意思。
  他只是顺着当时的心境就这么做了,不愿白晚楼一个人在风雪之中。
  江原干巴巴道:“那是为了救你。”
  白晚楼有样学样,抱了江原,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原嗓子发干,说道:“那也是为了救你。”
  “那这样呢?”
  白晚楼低下头,轻轻碰在江原唇上。
  如今白晚楼做的,都是江原做过的。
  白晚楼也抱过江原,在雷阵之中。那是情急为了救人,救人之时,当然什么都不用考虑的,而且犯起疯病时的事,白晚楼记得不多。他只是方才在这里吹风吹了很久,隐约想起来,似乎是有过一段时间,颇为依赖江原的。
  但疯之后的事,白晚楼记得就清了。
  比如在心境中,江原抱过他。
  在先前不久,江原与他渡气。
  如果是别人对白晚楼这样,眼下已身首异处了。但这个人是江原,江原做事,白晚楼总是很有耐心。江原若喜欢一样东西,只要一分,白晚楼会给十分。
  江原采玉,白晚楼给他金山玉海。江原喜欢月色,白晚楼便将月色握下来送给他。但玉别人也能送,月色谁都瞧得见,如今江原要与他渡气,气不能随便渡,渡多了白晚楼也会死。所以白晚楼就想问一句,江原是什么意思。
  他若果真喜欢抱,那就抱久一些。
  若果真喜欢渡气,适度的也可以。
  白晚楼做事只讲结果,不问缘由,只管自己喜好,不管别人意愿。他第一次想等一个人,对人有交待,但没能等到。那么这一次,他头一回问别人一件事,是不是也会同那一次一样,等不到人,也没有答案?
  江原视线落在白晚楼血色淡薄的唇上。
  这个人,人虽然冰冷,又动不动就要掐人脖子,但唇却是柔软的。江原不是没有触碰过,先前给白晚楼喂血丹时,便是这样将药以嘴相渡,但当时一心想着救人,并没有想太多。如今回味起来忽然觉得那种感觉份外真实,好像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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