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能伤害我们?师父宠你,随便夸你一句天下第一,你就真当自己天下第一了?我告诉你,师父不在,我最大,你既不是宗主,也不是大师兄,没有资格命令我。我叫你活,你就得活。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连照情怒而拂袖,蓦然离去:“了不起你就打死我,我正好去见师父,告诉他你活成了什么模样。你最好活久一点,至于别的,想也别想。”
一地狼藉中,白晚楼站在那里,挺直了背。连照情走得头也没回。先占了天纵英才的名号,再占了忍辱负重的大义。里子面子全要了,最后再一死了之,去找苏沐邀功?连照情心道,活着先他一步,死了还想抢个第一,想得倒是美。
夕阳连照情,晚楼听风雨。
无风无雨才能见晴。
所以连照情和白晚楼,本应当像是参与商,有了一个,便没有第二个。
有时候连照情觉得上天是真不公平,白晚楼不过是比他先认识苏沐,就能独得苏沐偏心。既不让他当大弟子,说是年纪小担不了责任。又怕委屈了白晚楼,叫他当个老二。连照情不知道晏齐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确实是嫉妒过白晚楼的。
那种感情,介乎于嫉妒和羡慕之间。
又有一些同情和可怜。
因为苏沐并不算一个好师父。
兴致之至而收,转头就抛而弃。
说到底大家都一样,谁也没比谁捞着好处。
连照情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着孤身一人独闯罗煞门,一身煞气的白晚楼,他有再多的话,也问不出口。而白晚楼醒来后,神智大损,别说想些陈年旧事,连他自己是谁都时常忘记。唯一不忘记的,是他还是无情宗弟子。
当年意气风发的无情剑,自从道元受损,便像是一尊从内里裂了条缝的瓷器。受损的瓷器不会恢复如初,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布满裂纹,直到彻底破碎。
回忆有美好,也有不美好,总归是随着时间流逝,埋在各人心中。何况连照情也不是没有私心,他对白晚楼,莫非当真就是很单纯。他关白晚楼时,心里果真没有侥幸?那么多传闻八卦,就没有一桩是坐实的?既不是十二万分的无辜,又何必去和传言辩驳。
此刻听江原这么一说,连照情蹿起百般滋味之时,就像内里被人戳破一样,忽然心头就浮起一层怒意。他冷笑一声:“你知道不是——你知道不是有什么用?需要你知道?就算你知道,同我又有什么区别,不也是站在这里看着他走。”
光知道。
光知道有用的话,大家嘴上说些光漂的话就可以了。连照情反对了白晚楼的提议,结果最后还是做了。他给了江原选择,江原不照样选择了放弃。如此还说什么善人之言。
连照情呛了江原一顿,便再也没理会他,也没理会白晚楼。径直飞身跃下山峰,但他当然没有摔死,而是如同一只孤高的鸟,往远处飞去。
这里就只剩下了江原一个人。
吊桥再长也有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云顶台。江原看着白晚楼一个人走在这条桥上,吊桥颤颤巍巍,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白晚楼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了江原一眼。
离得远,看不清脸。
但江原见过白晚楼。
那双疯狂中藏着沉寂的眼睛顿时就在江原脑中浮现起来。罗网都挡不住它。
江原情不自禁上前两步。
但白晚楼不知有没有看到。他很快回过头,跨进灵符阵中。灵力如同水花,一阵涟漪后就没了动静。这里安静地只有风声。哪有人想到里头住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天雷:gkd我很闲!
小剧场
无情宗美人大佬茶话会
美人师兄:我给他埋了个钉
美人宗主:我把钉敲进了心
美人长老:再给他留一个萧瑟的背影
这样他就离不开我们的手掌心~
第19章 兄弟情深
江原回到了清溪峰小院。
距离他离开也不过才一日,掰着手指数,也只是去送了一个昆仑玉凤彩雕的酒器,听了一段陈年旧事的八卦,再打了一个不该由他出手的架,但恍惚中却像过了很久,久到江原竟然觉得住了三个月的地方有些陌生。
庭院中有一棵大松树,江原坐在树下,撑着下巴发呆。外头天色渐沉,白晚楼离别时的背影和连照情的话在他脑中来回交替浮现。
“有些话说出口容易,要收回却难。”
“光知道有用吗?知道又如何,不还是站在这里看着他走。”
江原枕在下巴上,心想,连照情说的不错。都说连照情把白晚楼关起来,心思狭隘,动机可耻,那他任人施为,看着白晚楼回到那囚笼一样的地方,与连照情有什么区别呢?
松树下的石头缝中,钻出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
金环蛇。
和先前在浮陨坛咬伤云行那条长得一样。
它吐着信子,悄不声往江原那里游过去——
突兀间被一根开叉树枝给钉在那里。
江原扔掉树枝,把蛇捏了起来。
金环蛇很细,像根细长的面条,谁能知道这根面条如此歹毒,是几乎能要人命的。至于云行之所以能跑能跳不过腿脚麻痹,不过是用毒之人把握分寸而已。
西域有个栖凤谷,栖凤谷里产凤栖花,凤栖花是凤尾蝶的归宿,而花根就是金环蛇爱呆的地方。成沅君让连照情去问金非池,但问了金非池,也不过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幽冥蝶和金环蛇都是西域的东西。
江原两指夹住金环蛇,他说:“你怎么来了。”
蛇会说话吗?
蛇当然不会。
只有人会。
偏巧就有人回答江原。
“我来看看你。”
月色的树影下,走出来一个人。如果云行在,就会发现这个人他见过,就在成沅君他们进门的时候,有个眉眼弯弯的年轻人。当时云行还奇怪这个人是谁,因为他不认识。
这个人云行不认识,江原却认识。
他道:“薛灿。”
世上也许有许多薛灿,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操着一手幽冥蝶,能够掌控活死人的却只有一位。现在的西域魔城之主。
薛灿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这里面盛的是美酒佳酿,可惜世上很少有人能喝。因为喝了怕一醉不复醒,能投胎那种。他道:“一别多月,看来你没有忘记我。”
见薛灿走近,江原站起身,树缝间的月光洒在他身上。
江原问:“你怎么进来的?”
云行说浮陨坛里的八卦阵能破一切幻象,薛灿光明正大进来,难道别人不会发现?
薛灿道:“就这样走进来啊。”
江原这才想起来。
西域和中原不来往,薛灿又常年在栖凤谷,那里人迹罕至,很少有人见过他。中原人连江原也不认识,又岂会认识薛灿呢。浮陨坛虽然能破除一切幻相,但如果薛灿没有用幻相,只是略微装扮一番,他就是个真人。自然不会被人瞧出破绽。
“那你也不该来这里。”江原道,“无情宗的人很厉害。发现你是迟早的事。”
听江原夸无情宗,薛灿挑了挑眉。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如果不是你一声不响就跑出西域,我用得着来吗?”薛灿勾勾手,把金蛇环招来,摸着它的脑袋。“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才发现你在中原,在这里。”
无情宗很好找,但进了里面的人却像水融进汪洋。
江原却说:“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找忘忧丹吗?”
听到这个回答,薛灿眉目柔和下来。
“我以为你忘记了。”
江原摇摇头:“答应你的,我不会忘记。”
“你没有忘记——”薛灿上前一步要拉江原,但江原一避。薛灿脸色顿时沉了一沉,顺势收手而立,只说,“你没有忘记,今天为什么要阻挠我。”
阻挠?
江原肯定道:“小蝴蝶果然是你放的。”
“那当然。”薛灿手腕一翻,掌心一只莹莹烁烁的小蝴蝶便扑扇着翅膀。他眉宇间有着傲气,“中原的这帮修士,不堪一击。什么淮南王,什么无情宗。倘若今日我多放几只蝴蝶,就能叫他们自相残杀,连自己动手都不用。”
江原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
“你就算杀光他们又如何,照样找不到忘忧丹。”
“找不到又怎样。难道你这样天天在这里扫地就有用?”薛灿道,“三个月都一无所获,我只能来帮你一把。可你却反过来对付我。”
江原沉默了一下:“你这不算帮。”
“好,便如你所说,我这不算帮。”薛灿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答应连照情。”
进入内宗明显比呆在清溪峰要方便行事,而且还是如此正大光明的理由。连照情这样谨慎的人自己提出来的建议,这么好一条路,江原竟然拒绝了。
江原心头一动:“你怎么会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
薛灿一窒。
但江原已经沉下脸来。
“你偷听?”
薛灿知道江原的性格,不喜欢被人监视,也不爱被人跟踪。此事原是他理亏,自然拿不出什么能上台面的推诿之词,他一时心虚,故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