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相的,就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江原拍拍孙离的脸,不顾对方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不然,就算要你死,我也会叫你这个不孝子孙见他一面再去死的。成全你,也成全他。”
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但见不想见的人,恐怕比死还难过。
孙离面色阴晴不定,看了江原半晌,江原毫不动容,显然不是恐吓于他。两人僵持许久,久到萧清绝直撸着自己胳膊呼出一团团白气,几乎要冻僵过去,方听孙离沙哑道:“你知道,薛灿要我不生不死活到现在,为的是什么吗?”
“他要另一颗忘忧丹。”
“……”江原被冻僵的脑中转了片刻,方道,“你是孙玺的孙子。”
“不错。”
“破天是从药谷出去的。”
“正是。”
“薛灿知道世上已无忘忧丹了?”
“这我可不知道。”孙离怪笑两声,“但他若是已经得到了一颗,便不会问我要第二颗。都说忘忧丹淬筋骨,塑血肉,能叫人从鬼门关爬回来。但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如此仙丹妙药呢?不过是世人的臆想。倘若为真,破天何必大开黄泉路。”
但是,孙离看向那寒冰所制棺床:“若有圣教的寒玉床和药莲为引,要一个未死之人精血重生,或可为之一二。”
孙离惦记着圣教的寒玉床和药莲也不是一天两天,向来打它的主意,只是既为圣物,又岂会叫人觊觎,怕是没命摸到圣教。
竟没想到,或许已在这西域城中。
“……”
江原看向这冰棺。
“你不用看了,那只是寒冰,并不是寒玉,不能叫人活命。”孙离道,“只能叫一个该死不死的人,血液滞留,肉身不腐,多拖延那么片刻。”
拖到等人凑齐了药引。
等苏婉儿醒来,只有阎一平一个人,而她身上被绑了个结实。阎一平抱着胳膊,幸灾乐祸:“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山贼,绑的人难道白绑的吗?你能轻易挣开——”
苏婉儿略施力,便叫这绳索四分五裂。阎一平顿时目瞪口呆。苏婉儿瞪了他一眼,只将绳索抖干净,拎着小鞭子就往外去。
阎一平赶忙拦住她:“你不能去啊。”
苏婉儿杏目怒睁:“让开,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这臭丫头脾气真坏。阎一平硬是把气忍下去,说道:“我们当山贼的,有句老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别人都准备好了,你就这样跑过去,岂非是送命吗?”
“那云行呢?”苏婉儿反问。
阎一平道:“他哪有你那么蠢,他去接应连照情啦。万一连宗主跑来,人生路不熟,落到别人陷阱里怎么办。”云行当然要提前去和连照情通好气。
却是苏婉儿笑出声来:“你才蠢。他是无情宗大师兄,被抓的是他宗门弟子。别的我不知道,他连你都能轻易送走,免得你落入虎口,难道会让自己的弟子白白在牢里受苦吗?”
“你还信他鬼话,以为他要去搬救兵。”苏婉儿道,“他走了多久了,只怕这会儿人都已经到了大牢门口,已经同别人打起来了!”
阎一平大惊:“什么!”细一想,云行确实只让他看着苏婉儿不让她醒来乱跑,就自己拎着剑出去。难道苏丫头说的是真的。其实云行只是找了个借口拖着他们而已。
苏婉儿将阎一平一推:“你若快些让开,姑奶奶我还能帮他一把。若去晚了,只怕连骨头都要凉个透顶。到时候才是去一个赔一个。”
云行已经摸到了魔城外。他一到城外,便听说了城主抓了圣教叛徒的事,又听说几个弟子被关了起来,一番消息与阎一平所说完全一致。
想来阎一平这么惜命的人,逮到机会不逃,却将这事硬是揣在肚中找到他们也是不容易。毕竟依阎一平的能耐,随便来个人都能要他的命。
城门口挂着一个人,本叫云行心头一紧,但见风吹过他的头发,面孔陌生,却有异域风情,不是他宗门弟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想,这或许就是苏婉儿要的那个人。
云行探查了一番,正要回去,一回身却惊了一跳。苏婉儿与阎一平互相推攘着,争着要走前面,而他们即将走的那个地方,有许多面上有魔纹的弟子走来走去,还有几个圣教的人。
苏婉儿和阎一平正在争吵,却觉得脖子一紧,一手一个被云行拎了回去一顿怒骂:“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这两人又吵又不听话,若是在山上,云行早就将两人赶到山下去扫台阶。哪里有需要他亲口教训的时候。无情宗的大师兄,平时很少亲自教训人,都是直接扔远的多。
苏婉儿一见城门口的人,眼眶都红了,立时就要冲上前,被阎一平硬是抱着腰拦了个结实。“臭丫头,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我是情急而为,你不能赖上我当压寨夫人的。”
“阿罕!”
苏婉儿根本不管阎一平胡说些什么,心痛之余,眼中落下泪来。但她只往前走了一步,就被云行拉住:“不可冒进。”
云行问阎一平:“你说拔珠发现阿罕,是因为有铃声。”
阎一平点头:“不错。”
云行沉思道:“昨天拔珠找上我们时,也是因为铃声。”他问苏婉儿,“你们圣教中人,是否靠铃声辨人。”
苏婉儿自悲愤中回过神,抹去眼泪,镇定道:“圣教中人会服食药莲,药莲会保我们百毒不侵,但同样我们身上会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幻影蝶喜欢这种味道,拔珠他们的勾魂铃便是用幻影蝶催动的。”
所以每逢处理叛教弟子,拔珠都会带着勾魂铃。但闻勾魂铃响,拔珠就知道弟子就在附近,一但被他找到,就只有一条死。
正因如此,圣女生下圣子,不论舍不舍得,都只将他远远扔在别人家门口。因为弟子的这个特点,他们若要离开圣教,根本就没有藏身之地。
圣子未曾沾过圣女气息,便与常人无异。
当然还有一处情况,一个人的修为足以叫幻影蝶惧怕,从而催动银铃,铃便也会响。拔珠他们在城中听到铃响,首先怀疑的就是苏婉儿,但没见到女人,便只想到先前遇见的那个白衣人。在他们看来,这个人很强,这么强,即便是铃响,也在情理之中。
云行道:“那谁都可以去,你就不能去。”
但是显然已经晚了。
因为苏婉儿不去,拔珠会来。
阎一平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指着云行身后:“云,云——”
云行:“……”
拔珠就站在那里,目光沉沉。
苏婉儿还是有些害怕拔珠的,她见过拔珠对付不听话的弟子,那个画面足以叫苏婉儿夜夜恶梦。但是阿罕在拔珠手中,苏婉儿即便是怕,也不能怕。
拔珠动动嘴角:“格娜。”
格娜是苏婉儿在圣教中的名字。
苏婉儿忍下对拔珠的厌恶与恐惧,小皮鞭一抽,站到了云行面前,俏声道:“拔珠,你私自出教,勾结西域魔主!勾魂使叛教该当何罪!”
虽然苏婉儿根本不知道拔珠来干什么,只知道他来杀圣子,但这不妨碍她胡口乱编。然而偏偏还被她胡口诌对的。拔珠来,确实是因为找圣子下落,更是为了夺圣教主之位。
拔珠不知道苏婉儿不过是胡说,他只以为苏婉儿是果真知道的。苏婉儿是圣女的徒弟,倘若在这里死了,对拔珠而言,再好不过。
他同薛灿做好的交易。薛灿将圣子交给拔珠,而拔珠替薛灿解决中原人。
原本拔珠以为薛灿死了,正是起了心思,要趁这机会将薛灿一并处理,从而接收西域,没想到薛灿不过是使诈。
这倒也罢。他们各取所需。
只是。拔珠看向云行,云行面露警惕,指诀微捏,一柄剑已亮在手上。中原人叫阿娜断了只胳膊,这个梁子能结不能解。拔珠不能轻易算了。
阎一平听着苏婉儿与拔珠叽哩咕噜,一头雾水:“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云行拔出剑来,“但我知道,世上有一件事,即便听不懂,也一定能互相明白。”动起手来,赢的那个说话。
疾羽剑一出,剑气割的阎一平脸颊生痛,而平地起风,云行周身扬起一股气劲,面容肃然,整个人便似一柄出鞘的剑。他只同阎一平道:“你逃起来快不快?”
“啊?”阎一平懵道,“还,还行。”
“那就给我跑。”云行把阎一平往外一送,自己已经朝拔珠飞剑刺去。“能跑多远是多远,不必再叫我替你挨上一刀。”
……
圣教有勾魂使,力可拔山河。
拔珠一把抓住云行的剑,而云行竟腾空往后飞去,拔珠手中的剑忽然散作无形,却只有疾光闪烁,原来疾羽银针,便是这一把剑可化作无形千羽,穿过你的胸膛也不叫人发觉。
方才他们所站之处已成废墟。
拔珠既然要用阿罕抓苏婉儿,薛灿就一定不会在这里。云行一剑刺去,心中暗想,如此说来,薛灿一定是抓了宗内弟子,用他们去诓骗连照情了。
但是,世人皆知无情宗人多无情,同门相残家常便饭,师兄弟阋墙众所周知,连照情视人命如草芥,不来又有什么关系。